杜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只有图柏能钻进去是什么意思,又不是耗子,那只死兔子怎么见洞就钻,“我们回去看看!”
他跟着往山下踉跄跑了两步,看见冯凭,道,“你带人帮解阁主抓蒋守川,其他人先撤回山脚下,注意安全!”
山上的滚石跟着一层落了一层,山路颠簸的难以行走,杜云作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鸡被孙晓一路搀扶着,“你们用了多少炸|药,怎么山都要塌了!”
说完一抬头,就见天空乌云密布,一丝星光都看不见,天阴的不正常。落石声中夹杂着阵阵阴风,杜云心里升起了一股不祥的感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肃穆高耸的山巅。
铜水峰在昏暗中露出一个轮廓狰狞的模样,整座山都在摇晃轰鸣,杜云喃喃说,“有些不对劲啊……”
脚下猛地踩空,带着孙晓就要往下滚去,一片青色的衣角从风中佛来,及时扶住了两个人。
杜云抬起头,“图柏呢,人呢,炸了之后呢?”
千梵脸色铁青,沉默的摇了摇头。
祠堂的永怀堂里面只有一堵厚墙,没有暗阁和侧室,那条传送米粮的甬道在一尺厚的墙壁里向下延伸,从地底下铺出了一条人无法通行的暗道,千梵探手去摸,轻而易举摸到了潮湿的底,那下面不是一条直上直下的路,而是弯曲复杂的机关,图柏早就不知道随着里面的机关被送到了什么地方。
“蒋守川在何处?”千梵眉心紧拧,温润的气质被脸上的凛冽之气掩盖,清澈见底的眸中染上肃杀和厉色。
“正在找,我…”杜云的声音戛然而止,盯着远处,好一会儿才从荒郊野岭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些人要做什么?”
被轰鸣声炸醒的铜水县,道路繁错的街巷里出现一盏又一盏昏黄的烛灯,捧着这些烛灯的有白发苍苍的佝偻老人,有柔弱憔悴的女子,有懵懂天真的顽童,他们从千家万户中走出来,身穿黑色斗篷,神情肃穆而庄重,目光里充满审判的意味。
捧着在黑夜里窜动的烛火,如同捧着自己草芥一般的性命,他们就像星星之火,在黑夜里流动,最后汇集到了铜水峰的山脚下,在下面组成了一道炽热燃烧的封锁线,与山腰上的官兵对峙,怒目而视着。
山上的官兵面面相窥,不由自主抬起了刀柄。
杜云一下子想到某种古老愚昧的祭祀活动,再搭配不停摇晃的山峰,总觉得这些村民似乎要将什么魑魅魍魉从山中迎回,想到这里,他后脊梁湿了一片,铜水峰里最大魑魅不正是那位元良将吗!
千梵看了一眼冒冷汗的杜云,英挺的眉宇之间呈现出冷静到极致的阴郁,他站在山腰看着这些人,顺着他们的目光转过头。
乌云密布的天空忽然劈下一道紫色的雷电,刹那间将整个铜水峰照亮了一瞬,就在那转瞬即逝的片刻,千梵看见在接近山顶的一块突兀出来的巨石上俯趴着一个人。
那人正是趁乱逃走的蒋守川。
蒋守川身披夜色,跪着,手上平放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剑,他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在风中高喊,“百年含冤的魂魄,请睁开眼看看你的子民,他们正饱受贫困、疾苦、屈辱、不公,正遭受世间最痛苦的惩罚,那些盗贼坐在尊贵的王座上鞭笞奴役你的族人,而你却长眠地下。含冤的魂魄,请以战神之名重新出师,以青铜巨剑拉下尊贵宝座上的罪人,以我族之血洗刷山河的罪孽吧!”
捧着烛火的村民动了起来,从横在山腰的封锁线变成了朝山腰爬来,迎着官兵的刀刃,步步逼退,他们两人并行,一路延绵,从山上看去,俨然组成了一条道路,在黑夜中给予隆重刺眼的引导。
满山遍野树林婆娑。
杜云受眼前景象感染,喃喃道,“元良将……复活了……”
这时,千梵却忽然拉了他一下,杜云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竟看到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塌陷一块,一只腐烂的手伸了出来,在他浅色的鞋袜上留下一枚乌黑的血手印。
他惊慌大叫一声,随后,铜水峰响起了类似剥落的声音,密密麻麻窸窸窣窣,刹那间遍布整座山峰。
无数双血淋淋的手探了出来。
杜云和孙晓已经被吓得没了声音脸色刷白,千梵将二人护到了身后。
惊恐的尖叫声从那条烛火幽幽的路上响起,千梵用内力高声道,“御林军听令,立刻护送百姓下山,半分不得耽误!”
沛然庄重的声音回荡山林,原本将刀刃对内的御林军齐刷刷回应千梵,然后,毫不犹豫同时转了方向,以军人特有的坚毅之姿背对刚刚还要审判憎恶着他们的百姓,用血肉挡住了那些村民一心一意想要迎接的怪物。
“杀——”
一只怪物从瑟瑟发抖的人群里钻出身体,腐烂的只剩下半截骨头的手箍住了一个瘦弱女人的腿,咯嘣一声捏断了她的小腿骨。
女人怀里的小姑娘摔了出来,怪物伸出腥恶的手扣住小姑娘的脖子,映着烛光,她看清了怪物的脸。
那张脸一半是残存的腐肉,眼睛空洞洞的,另一半只剩下森森白骨,小姑娘看清他还未腐蚀干净的那半边脸上的鼻尖有一枚黑痣,她瞪大了眼,在窒息般的疼痛中喃喃道,“爹……”
她爹有一手做饭的好手艺,小时候经常满头大汗在灶房里给小小的她炖鱼汤,她搬个小马扎撑着脸蛋坐在门外面看,看见汗水从额头滑落到爹爹鼻尖,她总要捏着帕子跑过去帮他擦掉。
她爹怎么有一天就不见了,娘也不告诉她,爹去哪里了,她守在门口等了好久,还偷跑到外面去找帝都来的大官,请他们帮忙找她爹。
可现在,疼她的爹爹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捏断了娘的腿,还要掐死她。
眼泪从她脸上掉下来,就在她慢慢停止挣扎时,怪物的头被砍断了,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抱了起来。
一名御林军将小姑娘护在怀里,顾不上擦去飞溅到脸上的恶血,大声道,“没事吧?有人受伤吗!”
一滴血水正好落在那名御林军的鼻尖,黑黑的,像一枚黑痣,像极了她爹爹。
小姑娘呆呆看着,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哭了起来。
青年士兵楞了一下,笨手笨脚的抚了抚她的肩膀,“我们会保护你们,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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