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散了吧。”
皇帝摇摇头,扶着桌案起身,才抬了脚步,又听得身后曲璃萤喊道:“陛下留步!南荣大军长留步!”
“还有何事?”皇帝已是不耐烦了。
“昔年傅远平被判处刺配充军之刑”,曲璃萤胸有成竹地说道:“即便他能寻来神医良药去掉面上的疤痕,但却削不掉颧骨上的痕迹,陛下只要划开他的脸,一看便知!”
“荒唐!”行晟忍无可忍地大叫出声,“尔等先是出言诽谤,现又要割开本官的脸,如此三番四次的失礼,若本官还对你们让步,岂非是本官软弱可欺!”
逸景偷偷看着皇帝脸色,对曲璃萤说道:“曲大人,未免欺人太甚了吧?南荣行晟如今已是宁武的大军长,你如此对他,等同羞辱了宁武大军?如此一来,今后本将与他又该如何统军?”
“这不过是下官为求稳妥而已”,曲璃萤力争道:“若是放任傅远平潜伏在我军中,难道不是一大隐患?古来秋里通外国,他的徒弟难道还能忠君爱国?将军定然也不希望,宁武大军重蹈覆辙,全军覆没吧?”
行晟眼角一瞄,留神到原本起身的皇帝,现在又坐回了主位,当即察觉到,皇帝已然再起疑心,此事不可三言两语就含糊其辞而过。
但是曲璃萤所言不假,便是他能去了皮肉的伤疤,却削不掉骨头上的痕迹,昔年孟千也正是想到此事,才逼迫他划开自己的脸颊,好一看究竟。
如今已是生死关头,若是轻易退步了,只怕令军侯府也要因他覆没。
行晟定了定心神,旋即爽快道:“好!既然曲大人想看个究竟,本官便成全你!若本官的颧骨上当真有个刺配的痕迹,那么本官甘心伏法,可若是没有——”
曲璃萤的脸色微微一变。
“那你便是污蔑本官,动摇军心!本官要用你和大理寺卿的人头来安抚我宁武军士!”
皇帝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才沉思着什么。
逸景问道:“陛下以为如何?”
“逸景以为如何?”皇帝反问。
“依臣愚见,既然双方都是理直气壮,那不妨一较真假,也可知这军营里究竟有没有傅远平这号人物。若南荣行晟当真是傅远平,自然是难逃法网,可若不是……就放任御史台与大理寺诋毁宁武大军长,今后只怕更是谗口嗷嗷。”
“好”,皇帝挑了挑眉毛,“就依逸景所言,若是南荣行晟颧骨留有刺配痕迹,那就将其罢官免职,当即处死,若是没有……那就用曲璃萤和崔树的人头稳定宁武军心!”
“如此,臣请速战速决”,行晟的手心早已紧紧攥住了一把冷汗,但是在众人面前依旧是一副无愧苍生的神情,“这便让军医前来,为臣动刀吧。”
皇帝吩咐道:“将军医与刽子手一并唤来!”
侍从连声答应着就出了大帐,可不过多久便折返回来,没有带来任何一位军医,而是对皇帝道:“陛下,华景大人突然眼痛难耐,军医们都火急火燎地去了他那处,是否现在就召回来?”
“他怎么了?!”逸景慌忙催问。
皇帝早已起身就往帐外而去,直赴华景住处,连当下的事宜也一并中断了。
皇帝早已证实了这个从地底城逃出的人便是自己的老师,加之华景为了荒城便囚禁了三十余年,皇帝便是再无情也当心存几分怜悯,甚至连住处都亲自给华景挑了一处宁静幽暗之所,且让他安心静养。
只是这地方如今人声鼎沸,诸多军医挤作一团,房中还隐约传来华景的忽高忽低的痛呼声,似乎他已然在全力克制自己,奈何病情惨重。
“这是怎么回事?”
军医们见皇帝亲临,个个噤若寒蝉,倒是让华景的声音变得更为清晰了。
“回禀陛下,臣等已然尽了全力,只是帝师三十年不见阳光,只怕双眼注定……保不住了……”
“你若还知道他是为了荒城被囚在地下三十余年,你就该明白,朕不允许他双目失明!”
“可……”
“陛下!”华景的房中又跑来一名军医,对皇帝行礼道:“华景大人求见陛下。”
华景的房间早已被人在门窗上围上了厚厚的帷幕,以免阳光直射,偌大的房内仅仅有几根烛火照明。华景病卧在床,虽然他取下了覆眼的黑布,可依旧双目无神,直到皇帝出声了,他才知道是人来了,连忙要起身相迎。
“老师不必多礼了。”皇帝连忙将人扶回床上躺好。
“谢陛下……”
“你不必担忧,这里都是妙手回春的神医,你的眼睛不会有碍的。”
华景苦笑道:“陛下可当真会安慰臣。臣已有三十年不见天日,便是双目失明,也是理所应当,得留一条性命与陛下相会,已是上天怜悯臣了。”
“不要瞎说,朕定要让他们治好你!”
“陛下……”华景语重心长地劝道:“生死福祸,皆有命定。臣不敢过分奢求,陛下也莫要耿耿于怀。便是臣的眼睛无药可医,也请陛下不要责备为臣诊治的军医。”
皇帝艰难地梗了梗喉头,才道:“朕不怪罪他们,也不会放弃医治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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