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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在这时,苏万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他不能说话,而胖子更不可能会读心术,也就是说,他根本没办法告诉别人,这管子里的就是毒源。

胖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耐烦地开口问道:“先前还能开口贫几句,现在连个屁都不会放,老孙,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瞅瞅现在这鬼样子,胖爷我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苏万翻了个白眼。喉咙里实在冒火,他极其艰难地从口腔中搜刮出一点唾液,忍痛往下咽。

等等,他多久没喝水了?

“胖爷,这小子会不会是嗓子太干?”老孙道,“喂点水试试?要还不行,就是舌头毒麻了。”

“好小子,我他娘的怎么没想到,来,给喂点水。”

苏万舔舔嘴唇,贪婪地吮吸几口到嘴的甘霖,然而吞咽时的痛楚让苏万呼吸一窒,下一秒就被呛住了。因为姿势的缘故,他咳出的水不断倒流回咽喉,同时又激起新的咳嗽,结果就是越痛越咳,越咳越痛。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割掉自己的喉咙。

幸好,胖子终于好心扶了他一把,让他换了个姿势、从可怕的恶性循环中得到解脱。

苏万吐出几丝血沫,吃力地缓过劲,勉强拼凑出一句话:“管子……毒……师父……”

“苏小同志,党和国家有没有教导你,不能随便乱拿别人的东西?”胖子语气沉痛,“瞎子闲着没事自己搞点小发明小创造,不是让给你偷来乱用的,虽然胖爷我一直怀疑他在专门生产大力丸……奶奶的,现在的熊孩子真他妈欠揍,也不用抢救了,回头看他不一枪爆了你的蛋。”

是你的蛋。苏万想。如果师父知道你说他的伟大发明是大力丸,不仅仅爆蛋,而是鸡飞蛋打。

“有毒源就方便多了,老孙,你让大唐赶紧的,胖爷我潜心制药数十载,今个儿要大显身手了,”胖子道,“回头给搞两张长白山的机票,急用。”

算了吧,还潜心制药,说是耗子药他都不信。苏万想到。不过他们现在究竟是在哪?墨脱这片大荒地,能有胖子大显身手的地方?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老孙的声音响了起来:“胖爷,京城附近,找个能降落的地方不容易,让人再缓缓。”

降落。

苏万终于明白,那个嘈杂的背景音他妈的原来是螺旋桨,这帮人直接搞来了一架直升机。

“早知道小哥做事的那副德行,幸好胖爷我留了一手。”他想起之前胖子说的话。

他好像真的小看了这个胖子。

***

拉萨长途汽车站。

引擎的轰鸣声在夜色与雾气里渐渐平息,一张张疲惫的脸挤在狭小的空间内,像气泡一样被车门“啵啵啵”地吐出去。

女孩躲在母亲的怀里,悄悄探出头,看那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渐渐走远。

这样做的并不只有女孩一个,任何人,只要与张起灵擦身而过,都会不自觉地回头去看看那个背影,也许不会想太多,但在看到的那一秒,绝对不会漠然忽视。张起灵是个不容易被忽视的人,尽管他从头到脚的装束都平平无奇,但当他沉默地经过人群时,就像煤渣堆里突然洒下一片以他为中心的碎冰,干净而惹眼。

世上多平凡人,老实本分,终其一生都远离血腥与冒险,然而这些“大多数”中,竟然找不出一个,能有张起灵那样纯粹的气息。

张起灵不是什么天外飞仙,事实上,他在尘土中摸爬滚打得比常人更久,双手沾上的血污也更多。只是,对于世界而言,张起灵的存在太过单薄,单薄到来自这个世界的一切污垢,都无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嘿,这位小哥,到哪的?”

汽车站里少不了各式各样的黑车,每有一波人到站,司机们都会搓手热情地迎上来,肩膀微缩,满脸殷切,有点像公园里神出鬼没的流动小贩。

“小哥”这个称呼让张起灵脚下一顿,立即有机灵的司机凑上前打探,但都被冷淡的眼神击败,悻悻走开。

阔别十年,张起灵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同。

夜班车少,为求便捷,他和几个陌生人拼车前往火车站。路程并不远,到站时还是凌晨,票很充裕,他很快就登上了时间最近的一辆火车,前往北京。

要到达沙漠,必须从北京出发,而一旦到了北京,就很难再甩开胖子。张起灵并不希望将他人卷入一个自己毫无把握的领域,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不会刻意做手脚来阻碍胖子。

车窗外的景物加速倒退,张起灵躺在椅背上,垂下头,微微眯着眼睛,看起来像在打盹。其实他很清醒,这只是一种典型的“免打扰”姿态。

在火车到站之前,有些事情需要慢慢想清楚。

如今的事态显而易见,吴邪通过了长白山的终极入口,其目的当然不是游览观光——虽然这么猜想有点疯狂,但的确像是打算跟终极顽抗到底。

他脑海中闪过吴邪那双总是带有探询意味的眼睛。

张起灵少有地感到一些焦躁。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对吴邪的隐瞒是否是错误的,或许他应该在一开始就把含糊与谜题彻底解开。而不是让所谓的“好奇心”成为如今这种糟糕局面的根源。真相也许很残酷,但毕竟痛快,渺茫的挣扎则更容易使人绝望。

阻止吴邪其实并不难,只要他在规则改变之前通过长白山的青铜门,规则自然会将吴邪强行送出,但这个方法绝对称不上明智——谁能保证没有下次、下下次?吴邪的胆大令人不可思议,张起灵几乎可以预见到,吴邪很可能会用尽一生,去赌一场无意义的死循环。

更何况,在地下的吴邪本身已经成为最大的变数,没有人能够预见到他的遭遇、他的选择、以及随之而来的后果。终极的规则并不是固定僵硬的,恰恰相反,它甚至比流水还要柔软,而一旦规则发生改变,谁也不知道终极的结构会发生什么变化,这个世界又将面临怎样的格局。

他们需要见一面,而这又几乎是一个悖论:如果说见面的初衷是通过解释与引导防止终极的异变,那么为了见面而破坏规则、绕过长白入口直接从沙漠进入古潼京,又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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