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热气退去,凉风习习。曾阿婆、阿明和渝生三人前去惹娘家赴惯例中的端午家宴。曾家与谭家油坊的渊源起源于十六年前那场洪水、那次曾家人的舍命救人。一是因为感恩,二是念在曾阿婆和阿明生活不易,谭家一直给与曾家尽可能的帮助,平日来往密切,亲如一家,端午宴便是两家约定俗成、不可推辞的情感联结。
三人来到谭家门口,油坊的谭工已经在门口等候。
谭工见了曾阿婆笑脸盈盈,亲切的问好:“呵呵。总算来了。阿婆看着还是那么硬朗啊。快请进。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曾阿婆寒暄道:“哎。老了不中用了,这么点路程,走了半天,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谭工将曾阿婆三人请进大门,穿过院子,进入了厅堂,屋内中央摆着一个圆桌,谭父、谭母、惹娘、阿宝列坐其中,见曾阿婆到来,四人纷纷起身上前迎接。
谭父道:“阿婆,真把你盼来了!请快入座。”说话间,谭工将老爷的右边的椅子往后移,说道:“阿婆,您请坐。”
曾阿婆笑道:“谢谢!谢谢!你们太客气了!”阿明和渝生相继坐在祖母右边坐下,谭母和惹娘则坐在谭父左边与阿明和渝生相对,阿宝则坐在惹娘右边,最后,谭工入座在儿子旁边。
大家就坐之后,菜肴也纷纷上桌,陆陆续续一共十道。
谭父举起酒杯向众人说道:“来我们大家喝一个。这咂酒是阿宝迎来的,我们感谢你为老油坊争了光!”
阿宝说道:“谢谢大家,不过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全体油坊工友共同的努力,我代表工友们,谢谢老爷。”
惹娘道:“你就别谦虚了,第一次带领船队就获得了第一名,真是了不起得。”
阿宝看着惹娘,举起酒杯说道:“惹娘,谢谢你!”
谭父又举起酒杯向渝生说道:“你是叫渝生吧。听惹娘提起你,今天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听说你来自重庆,真是稀客,来,我敬你一杯。”
渝生本不喜欢这种世俗人情,酒桌饭局的场所,因为是第一次见面,也不好推辞,忙站起身来谢道:“哪里哪里,谢谢了。我先干为敬了。”
大家开始纷纷夹菜吃饭。谭父向阿明问道:“阿明,你的医术学得怎么样了?严师出高徒,你奶奶在我们这里是唯一的药师,我们镇子所有的百姓以后就都指望你了。”
阿明说道:“家里的医书药典都读过了,看病是个经验活,还需要积累才行,这点我远赶不上奶奶。”
谭父说道:“你也别谦虚嘛。我看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听说,渝生这次的腿伤就是你想的点子治好的。你肯定能行,我们都看好你。”
阿明说道:“谢谢大家,我一定努力钻研,精进医术,不辜负奶奶和大家的期望。”
说完,桌上之人,尤其是谭父、谭母、谭工都对阿明称赞有加。惹娘眼神不离阿明,露出羡慕与得意的神情;一旁的阿宝,先是堆出机械的笑容,顷刻间眉毛上挑,又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在他看来茶坝的男子应当是下水捉鱼、上船弄浆的勇士,像阿明这样不会浮水之人,在茶坝还是头一个,倘若有一天落水遇险,不能自保就算了,还要拖累他人,想到此,神情上就更加轻蔑,就差鼻孔里喷出的冷气冲凉碗里的热汤了,若不是看在惹娘的面子上,自己定不会跟他同在一桌吃饭。
谭母像是置身事外一般,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碗里的菜。
渝生很感激阿明,悄悄对阿明说道:“说真的,你一点也不比我们那医院的大夫差,如果你身在重庆,一定会是个主任级别的专家大夫。”
阿明听渝生这样夸自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心想:“这也就是你,换成别人,我才没有这么好的耐性替他医治咧。”
惹娘忽然半开玩笑道:“渝生,你可占了我的位置。”
渝生不解,面露疑惑的表情道:“额?是什么位置?”
谭父笑道:“我这女娃跟你说笑呢。你别介意,其实往年都是她坐在阿明旁边,他两从小感情好的很,成天扭在一起……”
惹娘忙打断父亲,撒娇道:“爸!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还拿出来说,丢不丢人嘛!”
谭母笑道:“你瞧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爸妈撒娇。还不快跟你阿明哥敬杯酒。”
听母亲这么一说,惹娘正要端起酒杯,躬身敬酒。
谭父捋着胡子道:“你先莫慌。说起敬酒,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等我说完,你们还怕没酒吃么?”谭父看了曾阿婆一眼,曾阿婆心领神会般点头,微微笑着。只是那一旁的谭母立刻收敛了笑容,又作出事不关己的表情,继续吃着她的菜。
阿明好奇问道:“是什么事?”
谭父眼睛望着稍远的前方,说道:“其实,要说这件事,我和你奶奶倒是十六年前定好了。”
阿明说道:“十六前?那不是我刚出生么?”
谭父点头道:“是啊。也是惹娘出生那一年,我和阿婆看着襁褓中的你和惹娘觉得太讨人喜欢,于是就随口约定,长大以后,让你们俩结为夫妻。”
听完这话,阿明如五雷灌顶,惊得头脑一片空白,差点没将手中筷子掉在桌上。脸色刷得一下惨白,声音颤抖得问在一旁的祖母:“奶奶?!这是真的吗?”
祖母看着阿明表情木然,说道:“当年我与你谭伯伯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当真,我是不做你的主,看你自己喜欢便好。”
听了父亲这番话,惹娘自是喜不自胜,心里小鹿乱撞。阿宝在一旁怏怏不乐,自顾自喝着闷酒,谭工当然知道儿子的心事,但自己在油坊只是个下人,人微言轻,也不好说什么。
渝生看着阿明有些发愣,一时之间乱了方寸,直把眼前的饭碗端起,埋头吃菜。
此时,饭桌的气氛略显尴尬,只听见筷子碰碗、酒杯碰桌和嘴巴嚼东西的声音。谭母突然打破沉默,说道:“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在这里聊得热火朝天,还不晓得两个年轻人是什么意思哩?”谭母心里并不十分中意阿明这位未来女婿,觉得他太过文弱,少了茶坝人的血性,以后恐难当大任,但她拗不过自己的女儿,于是阴阳怪气的问惹娘:“女儿,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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