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厉害的是,系统不仅发送信息给我们所佩戴的智能隐形眼镜,也能从智能隐形眼镜接收图像。智能耳机同理。也就是说,系统能通过每一个人的视角,看到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通过每一个人的耳朵,听到她附近的对话。501城的1000万公民,就是系统的1000万移动的耳目。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论技术如何发展,犯罪也会与时俱进,永远不会被根除。总有些人试图攻击系统、欺骗系统,或者采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逃避监控。这些人被称为社会的漏洞,俗称为“虫”。
所谓漏洞管理局,就是要捉出这些“虫”。
我是漏洞管理局第一队的队长。社会价值积分为38769.14——这是相当高的分数,在同龄人中排名前7%,在全体公民中排名前25%。我这个人既不肯生孩子,也不爱交际,还很少消费,能对社会有这么大的贡献,全靠努力“捉虫”。
进入漏洞管理局八年来,我一共捕捉过142个违规摘除智能隐形眼镜和隐形耳机的“虫”;查抄过5个进行非法运算的窝点;和数据中心的工程师合作,捣毁过10个不自量力试图入侵系统的国际犯罪团伙。
当然,我最著名的事迹还是远程操纵机械部(h)队,清扫了一个在无人区非法建立的“虫”的聚居地。这群“虫”摆脱了所有智能设备,逃离城市,甘心在重度污染的地区做野蛮人。这一行为虽然没有危害到城市本身,却会在公民间造成不良影响。试想,如果有很多人学着她们逃避责任,沦为对社会、对文明无用的废人,社会还如何运转?因此,我对她们毫不手软。
最近出现的SFH也有些棘手。这个组织的全称叫“She For He”,她们声称现代社会是对男性的奴役,说要还男性“自由”。虽然系统已经在全网封杀她们的所有账号,但她们擅长隐藏自己,始终难以清除。
去年她们已经在502城和404城炸毁了两个精(l)子库。幸好我市未雨绸缪,提前调高了安全等级,加强了监控的效能。这次的两个恐(h)怖(h)分子,刚拎着自制的炸(h)弹走出大学实验室的大门,就被逮捕了。
耳朵里传来β-秋发来的语音信息:“δ-柔,我体检完了,你在哪里呀?”
“我临时有任务,你自己回家吧。”我回复她,“跟阿姨说对不起,我今天不能去吃晚饭了。”
说完这句话,我内心一阵愧疚。β-秋的妈妈,我的养母γ-丽阿姨已经有好几次叫我去她家吃饭了,可我一直没时间去。本来还以为今天终于能去看看她,没想到又得毁约。阿姨一定很失望。
我想,等清除完SFH,我应该向系统申请一个长假,陪阿姨去澳洲玩玩。
“又得辛苦你了。”一走进办公室,第三队队长μ-罗就往我手里塞了一摞纸质小册子。“最近这SFH挺猖獗的啊。”
系统把社会的漏洞按危险程度分成九个等级,我们第一大队负责的是危险性最高的A+级。这类案件往往与思想有关,因为思想的漏洞是最难填补的。
在精(l)子库安装炸(h)弹,甚至炸死几个公民,这些都只能算B级的漏洞。危险的不是SFH的行动本身,而是她们的极端思想。
系统可以随时监控人的一举一动,甚至可以通过扫描大脑活动,检测到人的一些简单的念头——比如说,有自杀倾向的人,在提到“死亡”一词时会出现额叶活动加剧;某些心智图像【心智图像:mental images,即我们从记忆中提取曾储存的视觉信息时,脑海中重现的影像。】 ,也可以用算法来解码。但是,提取神经信息需要依赖虚拟现实帽,没有人会随时戴着帽子,所以神经信息不像视觉或听觉信息那样可以随时随地采集。而且,这种程度的解读也离真正的“读心术”还有很远。
且不说现在还未出现真正的“读心术”,就算真有这么一天,有一个问题也依然难以解决。
人之所以产生种种思想,是由什么因素导致的?
换言之,一个想要自杀的人,为什么会产生自杀的念头?是因为生理病变,比如患上了抑郁症;还是因为生活中的某个挫折,比如亲人逝世;还是因为读了某本书、听了某首音乐;抑或只是看见风中飘过一片落叶,便突然觉得生无可恋?
当然,大多数人的思想,都能够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从弗洛伊德开始,心理学家们没有少做这种尝试。然而,如果真的和“虫”们打过交道,就会发现很多异常思想难以找到清晰的源头。
人脑至今还是一个“黑箱”,就算我们已知所有的输入和输出,也很难解读在两者之间发生了什么过程。
而如果找不到产生有害思想的根源,就不能预防它的产生。
对此最好的例子,就是历史上那些粗糙而失败的思想控制手段。古代统(h)治者只能凭借片面的经验,将某些书籍列为禁(h)书,结果却往往发现,没看过这些书的人,甚至是大字不识的文盲,也产生了造(h)反的念头。甚至有些人的大脑始终输入的是政(h)府钦定为“正确”的信息,最后却也莫名其妙地“变坏”了。
古代统(h)治者失败的原因,一是对输入人脑的数据分析不够全面,二是将思想的形成过程想得太简单。即使今天的技术水平发展到能够记录一个人接收的绝大多数数据,我们也经常无法解读一个人思想的来源。
要想管理人类的思想,其实远不是禁止一些东西那么简单。
我翻了翻手中的小册子,这是稀罕的纸制品,还是手写的。第一页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男女平等,男性自由”。
“这是在谁那里找到的?”我问。
“那个自杀的实验员。”μ-罗说着,命令系统在我们身旁的墙壁上显示出几张照片。
十二寸大小的图片浮现在白墙上,宛如一块块醒目的血色污渍——这是多角度拍摄的现场图像,可以看到,楼道里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确定是自杀了吗?”
“嗯,引爆了一个自制的小炸(h)弹。” μ-罗说着,戳了戳照片上的尸体,“这家伙,σ-2688638-风,是生育中心三号精(l)子库的一名实验员,社会价值积分16478.42。家庭幸福,工作顺利,跟同事关系也不错。她的家人朋友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SFH勾搭在一起了,还打算把炸(h)药带进精(l)子库。”
她手指在墙上一划,调出另一张照片:“喏,这个是她的小情(h)人。θ-2230546-茂,社会价值积分12272.03,501大学化学系的高材生,用全氮阴离子盐制造了高能量密度炸(h)药。在她家里发现了很多SFH的小册子。这孩子也很奇怪,她母亲就她一个孩子,当宝贝似的宠着;在学校里也是风云人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跑去参加极端组织……”
我打断了她的感慨:“她怎么没事?”
“σ-风自杀前拼尽全力跑出好远,看样子是不想炸(h)死她。”
我快速扫视了一眼系统投射在墙上的现场说明,想象着σ-风的视角:如果我是她,我当时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我会看见在一瞬间,楼道的所有房间门齐刷刷地关闭,将其她无关的人与我们隔绝开来;紧急通道的防火门也瞬间紧闭,用尽力气也不可能推开;甚至连楼道尽头的一扇小窗也关上了,以防我们跳楼自杀。
而从通风口涌入成百上千的微型机。它们携带着高效麻醉剂,只需0.01mg就能在1-3分钟内起效。在系统的指挥下,这些蚊蚋一样的小东西向我们飞速涌来,顷刻间就能将我们淹没……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我们就像落入猪笼草瓶子底部的昆虫,没有丝毫逃生机会。身处其中,该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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