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吵得好不热闹,可惜都处于盲目乐观之中,以为欺骗了系统,没有留下记录,就是安全的。连109号自己都万万想不到,最大的内奸就是它那完全透明、随时处于系统扫描之下的思想。
有些人动摇了,有些人却还是坚定地要参加集会。她们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这家伙确实有几把刷子啊。”局长感叹道,“在系统效能最高的时候,还能想出办法逃避监控,真是个天才。”
“可是这次就露出了尾巴,暴露了坐标。”
“是。只要她胆敢再尝试一次,一定就会彻底暴露。”
“她如果明智的话,就应该收手了。”
Σ-陆笑道:“她不会收手的。她既然发出警告,说明她还在意着她的同类,既然如此,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送死。”
“希望是这样。”
“对了,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局长说,“全球委员会决定介入这个行动了。”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不是因为这些‘虫’,也不是因为Chaos。她们就算炸掉十个精子库,全球委员会也不会过问。这次严重的是,在新系统试运行的前夕,本市竟然出现了恶意欺骗系统的事件。”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走进办公室,看着桌上那一束盛放的蓝色矢车菊,感到痛苦像水银一样注入我的血管,将我的躯体一点点腐蚀、分裂。我甚至开始后悔,昨晚应该直接杀了α-晗再自杀就好了,这样就能结束那无谓的猜疑,无尽的地狱。
我比谁都清楚,她是个意志坚决的人,一旦她真的决定要做某件事,她就能想出一万种方法,我根本无力阻止她。
除非我给她更明显的警示。可是,哪怕只是泄露一点线索,她也一定能立刻推测出我们的底牌。到那时,她是真的会收手,还是会借机掀起更大的风浪?
我想起了局长的话。人们的快乐是多么脆弱,一旦社会失去秩序,那些快乐而满足地生活着的人们,她们会怎么样呢?
我无权用这么多人的幸福来做赌注。
我束手无策地坐在桌前,像一个坐以待毙、等待枪决的犯人。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倒也没有新情况出现。系统建议我先休息,若有紧急情况,它再通知我。
“α-晗在哪里?”我问它。
“她早上8:20到达数据中心,9:00又返回了家中。”
“出什么事了吗?”其实我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我还不能证实我的猜测。
系统说:“我无权告诉你。你可以向她直接询问。”
我赶紧赶回家里。
屋里冷冷清清,就像空无一人。我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却没有人回应我。
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我放轻脚步,四处寻觅,终于发现她站在阳台上,正呆呆地眺望远方的湖水。
她的侧脸显得如此凝重,这种表情我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
察觉了我的目光,她回过头来,露出笑容:“你回来了?”
“怎么回事?”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在这样的盛夏,她的手却像湖水一样发凉。
“你应该知道的,”她平静地说,“昨天晚上又有人欺骗了系统。在我眼皮底下,在我的系统效能最高的时候。”
“我的系统”——这是我第一次听她用这个词。
她继续说道:“这是我的失职。你看,只不过睡了一觉,就出这种事。”
“这怎么能怪你?”我握紧了她的手,“数据中心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说的吗,全球专家现在都在501城。”
“但总负责人是我。”她摇摇头,“即使是其他人的疏忽,我也有作为管理者的责任。全球管理会已经介入了这件事,为了避嫌,我就先回来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却掩饰不住深深的难过。突然,我听她叹息了一声——永远自信而骄傲的α-晗竟会发出这种叹息,真是令我震惊不已。
“你早上讲的故事真是应景。”她笑了笑,“我就是那只猴子,对自己的聪明太自负。我以为全世界只有我最了解系统的弱点,就像那猴子以为自己的动作最灵巧。没想到这世界如此广阔,在岛外还有比我跑得更快的人。”
好像有一只冰凉的手攫住了我的心,让我瞬间在疼痛中清醒。一个虚幻的声音在我脑海中低吟:“白痴,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是中了什么邪,竟然会对她产生那样卑劣的怀疑?系统是她的心血,是她的母亲、知己和孩子。她怎么可能利用它的漏洞,去帮助那些试图挑战它、摆脱它、摧毁它的人?我居然忘了她是怎样忍受着身体的痛苦,投入地通宵工作;居然忘了她说起自己的成就之时,那如同艺术家谈到自己心爱杰作的自豪神情;居然忘了她远离亲人、有家不回,生活简单到只剩下她的系统和种种奇思妙想。
我居然愚蠢到这种程度,以为只有自己才有坚持的原则。我不懂对于一个科学家而言,也有同样的原则——她绝不可能背弃自己的事业,因为这等于背弃了整个人生。
她以为我懂她,才在我面前肆无忌惮。而我却辜负了她的信任和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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