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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伏见考虑如何回答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身后传来青王醇厚低沉的笑声,带着罕见的真切。在伏见印象里,青王宗像礼司虽然经常会笑,但那笑容总是带着点嘲弄讥讽的味道,这让他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转过头莫名其妙看了看正缓步走来的宗像,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果断离去是最正确的选择。哪怕他其实很好奇刚才这一笑是因爲自己被一个还没成年的小鬼呛得没法吭声,还是因爲越前的到来。

关上门,示意越前跟上,宗像带着他走到与办公室风格完全不符的榻榻米上坐下,一边烧水泡茶,一边从身后的盒子里取出一小碟和式点心,微微笑道:“吃吧,上次就说过要请你的,只可惜你一直不肯来。”

“这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好惊讶的挑了挑眉,越前看看宗像,又看看面前造型精美的和果子,他有些垂涎的吞了吞口水,真的感觉有点饿了。自从十束死去,他每天的早餐都吃不饱,不是草剃的手艺不好,只是他真的没办法习惯每天都面对那些面包、牛奶什麽的。以前那个人在的时候还会偶尔带他出去吃顿早餐,现在那个人也不在他身边了。想到这里,越前的表情不禁黯然,默默垂下了头。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个人在喝茶的时候也比较喜欢吃点日式的点心,算你有口福吧。”看着越前放在膝盖上紧紧蜷起的手,宗像不动声色的把冲泡好的抹茶放到他面前,道:“有什麽事先把茶喝了再说吧。”

低声道了谢,越前捧起古朴的茶杯看了看,有着浓厚泡沫的碧绿茶汤带着热腾腾的扑鼻芬芳十分诱人。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结果入口浓郁的苦涩让他不由自主的皱起了脸,道:“好苦。”

“这是上好的抹茶,回甘会很甜的。”怎麽看都觉得越前皱巴巴的面孔非常有趣,宗像低低的笑着,指了指碟子里的点心,道:“如果实在不能忍受,那就吃块点心。”

忙不迭的抓了块草莓大福塞进嘴里,甜甜的味道中和了抹茶的苦,让越前长长的出了口气,再也不愿去碰那近乎毒药的抹茶了。如果说这就是所谓的好茶,那看来他是无福消受的,还是和那个人一起随便在路边买罐饮料喝比较好。

将一碟子点心全部让给狼吞虎咽的越前,宗像慢慢喝着茶,似乎有点明白周防爲什麽会那麽看中这个孩子了。明明有时候心思是出奇的敏锐,但大多数时候又迷糊单纯得可爱,跟周防尊那种表里不一的人简直就是同类啊。所以,周防不赋予这孩子王权能力,也是不想让他接触到任何危险的东西吧,倒真还是用心良苦。

吃完点心,越前准备说正事了,却不想宗像的副手淡岛世理来了。得到应允之后,她端着一个盒子走进办公室,让宗像一见嘴角就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可淡岛就像不曾看到一般径直坐到越前身边,拿出个干净的盘子开始一点点的从盒子里挖出什麽东西堆在盘子里,对越前友善的道:“室长的茶很苦,我怕你喝不惯,特地送点红豆沙过来,请用吧。”

红……红豆沙……看着盘子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红豆沙,越前的唇角也开始抽搐。他是认识淡岛这个人的,偶尔会看她来Homra喝杯酒,与草剃闲聊一会儿。明明看起来是个非常知性的大美女,但越前就是觉得她恐怖,毕竟除了这个女人,没人会拿红豆沙泡在威士忌里面搅匀了喝下去。从那时起,越前就再也不待见这种叫红豆沙的甜食了。

看看淡岛,又看看宗像,越前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直接拒绝别人的好意,把盘子推到宗像面前,道:“我吃了你的点心,这个就给你吃吧。”

望着那双清澈的猫眼,宗像认爲自己无法拒绝这份好意,默默叹了口气接过淡岛递来的勺子,微蹙着眉一点点吃下这对他来说形同毒药的东西。而见宗像到最后居然把一盘红豆沙吃得干干净净,淡岛显得很高兴,起身笑道:“能看到室长这麽喜欢红豆沙真是难得,那麽下次我再带点过来给你做茶点吧。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

目送淡岛离开,越前回头看见宗像皱着眉好像很难受的样子,考虑了片刻把剩下的半杯抹茶递给他,道:“吃那麽多甜的很不舒服吧,茶给你。”

来不及说话,宗像接过茶杯也不管这茶是越前喝剩下的,一口饮尽。等到抹茶的苦冲淡了腻在嘴里的甜味,他终于松了口气,心中突然浮起一个疑问:他是不是被淡岛和这孩子联手给坑了?

不过越前幷不在意他在想什麽,等他刚一放下茶杯立刻就道:“我想见尊,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微微挑眉,既不首肯也不拒绝,宗像就这麽微眯着眼看着面前这张掩饰不住情绪紧张的精致容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然后呢?”

在宗像的注视下迟疑里片刻,越前慢慢垂下眼,轻声道:“然后……然后问他爲什麽要做这些事。”即使不肯承认,但他就是在意这个,无论那个人决定做什麽都好,但至少不应该瞒着他。难道说这麽久以来的相处,他们之间连这麽一点点都信任都没有吗?

“有意义吗?他不告诉你就是不想告诉你,无论问多少次都是一样。那家伙的性格,你应该比我还了解吧。”看着越前放在膝盖上的手像没办法克制般的颤抖着,宗像抬手推了推眼镜,近乎于无的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周防尊无论想要做什麽都好,反正现在已经在他的监视之下了,暂时翻不出什麽浪花,他比较感兴趣的还是眼前这个孩子。

转身又烧了一壶水,宗像径自再给自己泡了杯茶,一边喝一边缓缓问道:“说说你吧,你在到吠舞罗之前都经历完全是空白的,我很好奇你用了什麽样的法子掩饰得滴水不漏,连我都查不出来。”

“我?”不明白宗像这麽问究竟是什麽意思,越前眨眨眼,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头,眼神里飞闪过一丝迷茫,轻声道:“我不记得了,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从吠舞罗开始的,就算你问我,我也没办法回答你。”

“是吗?”明显不相信越前的话,可当对上那双清澈的琥珀猫眼时,宗像认爲自己不能不信。因爲他的直觉告诉他,越前所说的都是真的。俊秀的眉眼不自觉一蹙,宗像接着道:“那你爲什麽什麽地方都不去,单单选择了吠舞罗?周防尊那样一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又爲什麽会同意留下你,可以跟我说说吗?”

“如果我跟你说,是直觉,你信吗?”很明白自己这番话幷不值得取信,越前自嘲般的弯了弯唇角,再次低下头,小声说:“尊爲什麽同意留下我,大概是安娜在那时候说了一句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吧。”可是,他哪里算什麽重要的人,如果是重要的人,不是应该坦诚相对吗,可他至始至终什麽都不知道。周防尊,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麽?

“这样啊……”见越前低垂着脸很努力的想要掩饰受伤和失落,宗像没有再追问什麽,只是伸出手在墨绿色的发上轻轻滑过。他不知道心中突然而至的些许懊恼从何而来,但就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越前直觉要去的地方是Scepter4,他会不会也留下越前。

宗像的手沉稳有力,很温暖,虽然只是被碰触了一下,却让越前不由自主的想到周防平时总爱揉弄他的发。抬头望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略微有点失神的宗像,他轻声道:“宗像先生,您爲什麽不同意我跟尊见面,是他对你说过什麽吗?”即使连重刑犯也有与亲友见面的权利,所以越前只能认爲宗像的阻挠可能是因爲周防的意愿。

见琥珀色的眼里飞闪过一抹凄楚,宗像不忍再拒绝这说起来其实是很小很小的一个请求。但在见面之前,他认爲有些事让越前事先了解会比较好。打定主意之后,他抬腕看了看时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在见他之前我想先带你去个地方。今天时间已经晚了,明天一早我去Homra接你,去过之后就可以让你和周防见面了。”

听宗像这麽一说,越前脸上浮起一丝喜色,也就乖巧的不再纠缠下去,起身对他弯了弯腰,小声道:“谢谢你,宗像先生,我先回去了。”

在Scepter4衆人见鬼似的目光下亲自把越前送出大门,宗像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直到那抹纤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慢慢转过身往回走。他说不清楚心中那种怜惜到底是因爲什麽,但他很清楚必须要有一个地方发泄一下和怜惜交织在一起的,莫名其妙的闷堵。所以,他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径直朝位于Scepter4总部地下,专爲能力者准备的监狱。

站在牢房门口,望着手脚都被粗大铁炼锁住,面朝里睡得正熟的周防,宗像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怒意。大步走过去抓住周防的头将他提起,用力往墻壁上一撞,盯着慵懒睁开的赤瞳,他沉声道:“周防,我就直话直说了,你的威斯曼偏差值已经接近极限,一旦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伽具都陨坑的悲剧将会重演。如果你还要继续从德累斯顿石板上汲取能量,那我就不得不杀了你。”

靠墻坐着,周防微眯起眼看看宗像阴沉的面孔,唇角微微勾起,淡淡的回道:“听不懂你在胡说些什麽。”

深吸一口气忍住上涌的怒意,宗像紧盯赤瞳不放,缓缓凑过去冷冷道:“也就是说,让你即刻辞去王位。”

象是觉得好笑一般,周防唇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点,懒懒回望青王满是认真的眼,他低低笑道:“你还是老样子,讲话一点都不风趣,宗像。”

似乎也认爲自己的建议是有一点好笑,宗像直起身斜睨着周防,低沉的嗓音平静了许多,也冷酷了许多:“那麽,我就得想办法一辈子拘禁你了。”

“办法的确是有的。”不知道是要故意激怒宗像还是怎麽的,周防直直盯着他,继续道:“想要一直关着我,就只能靠你了,宗像。由身爲青王的你,亲自盯着我,待在这个房间,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每当我有什麽轻举妄动,你就得耗尽心力制服我,如何?”

静静听完周防的建议,宗像眉心微微一蹙,又极快的松开。他有点不确定周防所说的话是不是认真的,但又不愿在气势上落了下风,直接无视对方示威般展开的强大气场,带着一抹嘲弄轻笑道:“与你呼吸相同的空气,光想着都令人作呕。很遗憾,我好歹也是个大忙人,可没办法整天把心思放在你身上。”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幷不爲这样的回答感到失望,抬眼淡淡看了一眼转身离去的宗像,周防再次背转过身去阖上双眼。反正除了睡觉也无事可做,更何况,睡着了,也就不会想起那双愤怒又失望的琥珀猫眼了。

走到牢房门口,宗像微微顿住脚步转过头去,静静看了周防的后背好一会儿,突然道:“就算不爲了你自己,你也不爲那孩子想想吗?他爲了见你,刚才已经求到我这里来了。”

说完这话,宗像不再停留,头也不回的离去,一张清俊的面孔比来时更加阴沉。正是如此,他没能看到周防在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时身体微微一僵,眉心凝起深深的结。双拳紧握,睁眼望着墻壁,赤红色的瞳里闪动着不舍,以及心疼。

怎麽可能没有爲那孩子想过,只不过就如宗像所说的那样,他的力量已经渐渐控制不住了。这些日子,他反复做着一个梦。梦境里,他站在已成爲废墟的城市里,达摩克利斯之剑离他的头顶仅一步之遥。在梦中无法控制的火焰焚毁了一切,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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