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谈话间,昏睡中的少年已经醒了。绵长的睫毛一阵颤动之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眼眸茫然四顾。看到站立在床前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他吃力的撑起软绵绵的身体坐起身,轻声问:“你们是谁?”
初醒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虽说声线不尽相同,但见少年眼眸里那丝灵动,夏尔还是很满意,至少不是傻的。上前一步,他微微挑起下颌望着少年,道:“我是夏尔·凡多姆海恩伯爵,这是我的执事,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你呢?还记得名字吗?”
“我叫……”低头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少年皱了皱眉,道:“越前龙马,这应该是我的名字,其他的我想不起来了。”
果然是因爲灵魂不完整的原因吗?回头和塞巴斯蒂安对视了一眼,示意对方来替少年解释,夏尔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开始享用自己的下午茶。得到夏尔的暗示,黑衣执事上前一步,对少年微笑道:“那麽我们就叫你一声越前吧。越前,你昏迷在路上,是我家少爷救你回来的。如果你想不起任何事情了,那麽就请在凡多姆海恩庄园住下来吧。”
看看执事那双笑得温和的暗红眼眸,又朝不远处的夏尔看看,越前垂下眼不说话,沉默了许久之后摇摇头道:“虽然我什麽都想不起来了,但我觉得你们都不是我想找的人,还是不要了。”
“这麽说来,你也想不起来自己要找什麽人了吧?”幷不爲被拒绝而气馁,塞巴斯蒂安笑得异样温和,声音里带着一抹诱惑继续道:“我的主人是一位伯爵,拥有很多的人脉,也许他可以帮到你哦。”
听了自家执事的话,正在享受甜点美味的伯爵发出一声嘲弄般的嗤笑,抬头对上写满疑问的琥珀猫眼。稍微沉默了一下,他咬着叉子道:“塞巴斯蒂安说得也没错,只要你跟着我,必定会见到很多人。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
垂头看看自己身上单薄的衣物,想来想去目前似乎也只有这麽一个办法了,越前微蹙着眉看向那只蓝宝石般的眼眸,困惑的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啧,还是挺聪明的嘛,完全不象是灵魂缺失的人。这麽想着,夏尔走到床沿,单手撑着柔软的被褥凑过去,对越前低声哼笑道:“我要你成爲另一个我。”
在这双眼睛睁开之后,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与自己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只要塞巴斯蒂安稍稍做点手脚,瞒住大部分人是有可能的。然后,他就可以让这个少年替自己做许多不愿意去做的事,比如上舞蹈课什麽的。
成爲另一个他?好惊讶的看了夏尔一眼,越前眼里的困惑更深了。但看着那只虽然在笑却没什麽笑意的眼,他能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稍微想了想便道:“如果这是你帮我找人的代价的话,那就这样吧。不过,能不能让其他人相信,我不能保证。”不知道爲什麽,他有一种很奇妙的直觉,那就是眼前这位伯爵和他身后的执事虽不是他要找的人,却一定能帮他找到。所以,他决定留下来了。
对越前的回答很是满意,夏尔眼里的笑意深了一些,转头对黑衣执事道:“那麽,训练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塞巴斯蒂安。等一下你带他去见一见他们四个。”
“是,少爷。”弯腰送上有礼的一鞠,塞巴斯蒂安含笑望着夏尔,有些意味深长的道:“您该不会是想要越前今天下午就开始融入您的角色吧?”
原本已经准备离开了,听对方这麽一问,夏尔脚下一个踉跄,回过头时眼眸里已带上些许的羞恼,微怒道:“越快越好,你不知道吗?”真是的,有时候还真觉得这个恶魔有点烦人,说得这麽隐晦,不就是在提醒自己,今天下午有一堂舞蹈课吗?
默默坐在床上看着两人打哑谜,等夏尔摔门而去之后,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对仍留在房间里的塞巴斯蒂安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话音一滞,望着单膝跪地替自己穿鞋的执事,他红着脸不好意思的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身爲凡多姆海恩家的执事,怎麽可以让主人的替身亲自做这些事情呢?”很快替越前绑好了鞋带,黑衣执事笑眯眯的站起身,拿着准备好的衣物一边替越前穿,一边道:“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少爷很看重你,我自然也不可以让他失望。”
也许是靠得太近了,越前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猛的扭头直勾勾望着对方的脸。他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这种感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他觉得眼前这位执事,不是人!这种感觉在方才那位伯爵靠近时已经出现,隐隐约约的,现在则是无比的强烈。
“你……”稍微犹豫了一下,越前不动声色朝后退了一步,嚅嗫着不知道怎麽说出口。
似乎看出了越前想要说什麽,黑衣执事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依然不紧不慢替他扣着扣子。直到把越前的仪容打理得满意了,塞巴斯蒂安这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淡淡说道:“你的直觉很灵敏,越前。不过你不用担心,有主人的狗是不会轻易伤人的。”
一下就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越前抿了抿唇,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需要去打听,所以只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而且他还有另外一种感觉,他幷不会在这个庄园里住得太久。
“真是个聪明又乖巧的孩子呢,真希望你和少爷能够好好相处,他一个人其实是很寂寞的。”微微笑着摸了摸越前的发,塞巴斯蒂安转身打开门,道:“然后,也就请你多包容一点他的任性吧,毕竟他也还是个孩子哦。”
第二卷 :那个死神(2)
当深刻体会到塞巴斯蒂安对自家主人的评价时,越前已在凡多姆海恩庄园住了一月之久。夏尔·凡多姆海恩的确是个任性的主人,虽说很多时候他都表现出超乎于年龄的成熟冷静,但当他任性起来时,的确是很难让人招架的。
不过好在越前与他年龄相差幷不大,很多时候当他是个小孩子,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所以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双方的感觉都还不错。再加上塞巴斯蒂安是个很好的导师,只要稍微用心去模仿,两个人的差别幷不是那麽明显,不是亲近之人几乎是看不出来了。
经过几次互换身份的尝试之后,夏尔对越前很是满意,也就放心的带着他前往伦敦,参加每一年在这时开始的交际季。夏尔来到伦敦还有另外一项使命,那就是替伊丽莎白女王调查妓女连续被杀事件。在夏尔的计划当中,他可以全力调查杀人凶手,而越前则可以代他出席各种无聊的交际舞会,哪怕越前什麽都好,就是跳舞跟他跳得一样烂!
不过很可惜,夏尔自认爲完美的计划刚一抵达伦敦别墅就被无情的封杀了。因爲,他在这里遇到了两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人,一个是上海青帮在伦敦的负责人刘,另一个则是他的阿姨,母亲的亲妹妹,红夫人安洁丽娜·达雷斯。这两个人,一个以调戏他爲乐趣,一个则是半点长辈的形象都没有,满嘴的黄腔也不管唯一的侄子尚未成年。
刘和红夫人带给夏尔的打击还不止这一点,更致命的是他们一眼就分辨出了他和越前谁是本体,谁是替身。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不是越前模仿得不好,而是夏尔你演得太假,白白浪费了越前这麽相似的面孔。
面对这样的评价,夏尔自然是不满的,所以在案件调查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带着越前据说算得上朋友的人,一个在伦敦经营殡葬用品的人。从来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姓什麽叫什麽,知道他的人都只会用他经营的小店名字叫他——葬仪屋;而他则自称小生。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爲刘和红夫人的评价不服气,当夏尔带着越前以及一行人抵达葬仪屋店门口的时候,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转头对打扮得和自己幷无差别的越前道:“你进去试试吧,让塞巴斯蒂安陪你一起进去。”说完,他又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我就不相信了……”
夏尔不相信什麽,越前也懒得问,不外乎就是不相信每一个人都能看出彼此之间的区别。这一刻,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要找的那个人,就在这间毫不起眼的小店里。
默默对夏尔点点头,越前推开小店紧闭的门,同塞巴斯蒂安一起跨入光线昏暗的小店,再返身把门关上。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光,他开始仔细打量这方黑乎乎的空间。没有人,一口挺大的棺材靠墻立在一边,另外还有几口尚未完工的凌乱摆放在地上,再有就是几个摆满玻璃瓶的柜子,里面装着什麽完全看不清楚。目光最后落到墻角的蜘蛛网上,越前嘴角不自觉一抽,然后在塞巴斯蒂安的示意下叫道:“在吗,葬仪屋?”
连叫了几声都没有任何回应,就在越前用目光询问黑衣执事要不要离开的时候,那口竪着的棺材里出来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诡异得越前浑身的汗毛都快竪起来了,循声望去时,只见严丝合缝的棺材板不知什麽时候被推开了,一只生着长长黑色指甲,皮肤却很白晰的手从缝隙间伸了出来。
鬼?用力吞咽了一下,越前强忍住心中的惊愕,倔强的不肯后退一步,就这麽直直望着慢慢被推开的棺材。等到棺材板被推到可以看到那手的主人时,他看到了一张被遮掩在长长银灰色发下的脸。那一刻,在昏暗的屋子里,越前几乎以爲自己産生错觉了,因爲他看到那双被刘海覆盖得严严实实的眼睛竟然闪烁过一道绿光。
“我想差不多也是该来了。欢迎光临,伯爵,终于想要进小生我特制的棺材了吗?”伴随这语调诡异的声音,棺材板也被推开了大半,那人终于出现在了越前的视野里。
那个人,姑且应该算是人吧。越前看到那个站在棺材里,唇角高高扬起的人头戴一顶有些古怪的黑色礼帽,穿着一身长长的黑袍,从左肩到右腰系着一块灰黑色的布,装束和这个时代所有的葬仪人没什麽区别。可就是在这个人身上,越前感觉到的不是活人的气息,而是一身死气,非常浓郁的死气。
就在越前强忍恐惧上下打量着葬仪屋的同时,葬仪屋也从棺材里跨了出来。看到越前,他突然收住了笑声凑近一些细细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充满惊讶的“咦?”。直起身体之后,他真的不笑了,抬手按住越前微张的唇,用很肯定的语气道:“你不是伯爵。”
屋子里又传来一声轻笑,这一次发出笑声的是越前身后的黑衣执事。而随着他的笑声,紧闭的店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一脸不爽的夏尔带着刘和红夫人大步走了进来。
“这才是真正的伯爵嘛,你从哪里找来一个和你这麽像的小娃娃的?”见了夏尔,葬仪屋又笑了,声音也恢复了那种怪异的语调。可他分明还是在看着越前,即使双眼被头发挡住了,越前依然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判研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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