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那是他!我最看不得这种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见一个杀一个!”
“我看那北肃王啊,活该!就该被曝尸荒野,当个孤魂野鬼,永世不得翻身!”
☆、门口那个半仙儿是个江湖骗子
祁安穿了件素白的粗布袍子,微微敞着襟口,溜溜达达地在江边闲逛。这一带是楚江最繁华的地方,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码头上打赤膊的劳工呼哧呼哧地扛着麻袋,古铜色精壮的躯体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在阳光下看仿佛那些赤裸的背脊上都油光油亮的。
祁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毫不规整的衣衫,突然觉得自己其实还算是斯文人。
码头上似乎是因为什么摩擦,有两个劳工扯着嗓子互相叫骂起来,那些祁安从前听都没听过的市井粗话被他们想都不想就一口气都秃噜出来,连个梗都不打,喷得惊天动地字正腔圆,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他们在骂啥。
祁安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下流字眼,竟然不觉得臊,反而一边想象着那些脏话引申出来的画面,一边十分不厚道地跟着笑了起来。
从前在北境的时候,他也常常听见手底下的小兵将这么没羞没臊地骂粗口,怎么下流怎么骂,那时候他相当听不惯这种粗俗话,也不懂有什么好说的,反正逮谁打谁。可没想到这么时过境迁之后,自己居然也能被这种粗俗话给逗笑。
他摇了摇提溜在手里的酒囊,里头叮铃咣啷地没剩几滴了。祁安咂了咂舌头,觉得嘴里没味儿,淡得慌。
得,下馆子去。
他挑了最近的一家酒楼,这酒楼建得相当高,长檐飞角雕梁画栋的,上头挂着块巨大的牌匾,龙飞凤舞地缀着三个字——“仙鹤楼”。
楚州人普遍嗓门儿大,他还没进门,就听见一楼散客厅里头的糙汉们咿咿哇哇地谈论着“北肃王祁安伏诛”的事。
祁安挑了挑眉,头一回听见别人讨论自己的“死活”,竟觉得还挺新鲜。听着听着,一个人好像骂了句什么“孤魂野鬼”、“永世不得翻身”之类的,还骂得振振有词,义愤填膺。
祁安心里想,啧,骂得还挺贴切。
那人说要送他去南疆,他偏不去,可不就是想当这么个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么。
“哟,这位官人不是本地人?”
仙鹤楼门口摆着个算命摊儿,摊主是个眼睛上裹着一层黑纱的瞎子,此时正咧着嘴笑眯眯地对他说话。
祁安斜了他一眼,嘴上不说心里想,这些人当骗子都这么不走心的吗?
于是凉飕飕地开口调笑道;“先生还真是好眼力啊。”
那穷算命的哈哈笑了起来,神叨叨地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忽悠道:“咱家这儿长的可是天眼。”
祁安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江湖骗子,这人看起来怎么也不过三十,身子骨也挺健硕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整这么个损功德的行当。他面前那只破碗里总共也就装了十几文钱,但就这体格,就算是去码头上搬货,也比在这里忽悠人赚得多。
还不等他开口讽刺,一楼的一个酒客就笑着嚷嚷道:“哟!瞎子又忽悠人那!”
这人一开口,整个一楼的散客都跟着起哄起来。
嘿,这人都已经“人人喊打”了啊。
可是这瞎子不知道是耳朵也有点聋还是脸皮太厚,竟然连臊都不臊一下,依旧冲着祁安嘿嘿傻笑,还强调似的又拿手点了点自己眉心的”天眼“。
祁安本来今天心情也不错,又被这穷算命的笑话给逗乐了,从腰包里掏出一点碎银子扔进他的破碗里:“二郎神大爷,赶紧收摊儿去买条啸天犬吧。”
那瞎子听到响,看也不看就乐道:“哎哟,这位小爷爷可真大方啊。”
祁安没再管他,抬脚就往酒楼里迈进去。
这种酒楼他在京畿不知道去过多少次,楼层越高菜价越贵,以往都是在顶层订座,这回祁安掂量了一下腰包里的银子,然后去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也不知道是木地板隔音太差还是这些楚州汉子嗓门儿太大,他坐在二楼都能听见那些散客聊天的声音,其内容依然是揪着那“大安奸佞”北肃王不放。
什么“狗胆包天”、“罪大恶极”之类的云云,祁安都不禁感叹这些糙汉子懂的四字词儿还挺多。
他叫了壶烧酒和一小碟子花生米,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听底下的人说书似地讲他自己。
那些人嘴里的北肃王死法还挺多,有些人说是叫皇上下令凌迟处死,生生剜了三千五百多刀才断气,还有人说是枭首示众,想象力丰富一点的还有什么五马分尸、捣成肉泥,不过也有靠谱一点的,说是赐玉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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