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好似刚还没吃饱似的,见着热闹些的摊子就走不动路,挑了一大堆香喷喷的小食,一手一串地大快朵颐,亲卫们的怀里揣着热腾腾的纸包,脸上淡定,显然早就习惯了。
黑猫躬身于枝丫上,愤怒地喵了一声。
大晚上的,还不知节制地吃这么多油腻的煎炸品,就算没撑坏肚子,肠胃哪儿能受得住?
好在郭嘉也不是毫无分寸的,挨个尝了尝后,剩下的就赏给亲卫们了。
燕清压下怒火,耐心地观察了他好一阵,见他用绢帕擦了擦嘴,又净了净手后,就以为他这下是真要回府了。
还当跟踪这一趟,纯粹是自己多心作祟,正要也返回去时,就见他打着饱嗝,重新翻身上马,却是朝酒馆去了。
燕清将牙恨恨地磨得响,只有跟过去了。
郭嘉丝毫不知自家主公就不紧不慢地缀在后头,径直到了经常光顾的酒馆里,又熟门熟路地进了二楼的厢房,亲卫则统统打发到门口守着。
这却苦了暗中跟踪的燕清。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以笨拙又狼狈得不可思议的姿势,翻腾上了与其正对着的大树,等终于找好了位置,能舒舒服服地趴下来偷听了,就惊讶地发现,里头坐着的,居然不只是郭嘉一人。
——向来无比重视养生,哪怕得了他所赐下的装备也依然故我的贾诩,平日在这时候早该睡下了,此时竟然也在。
桌上只得一坛酒,贾诩是一滴也不沾的,郭嘉也只象征性地倒了一杯,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言语简略地将方才之事,大概讲述了一遍。
“竟是这般。”贾诩摸了摸须髯,淡然道:“既然主公暂无此意,你又料得陛下将招祸上身,不妨顺水推舟。”
要换了别人,说不准就要误以为贾诩的建议是让他们就此袖手旁观,由着刘康出师,郭嘉却一下领悟了,谑然挑眉道:“依文和的意思,真要去提醒陛下,或是那些京官不成?”
贾诩颔首:“且不论成或不成,奉孝能看得出来,凭文若才智,怕也不是无知无觉的。而你与主公,又从来是众所周知的无话不谈,他也不难猜出,倘若主公有所疏忽,你也定会出言提醒。”
那之后真出了差池,荀彧又能猜出燕清分明知情、却刻意任其发展,势必会留下些隔阂了。
郭嘉耸了耸肩,理所当然道:“就凭这些缘由?”
贾诩无奈地看他一眼:“主公究竟是怎么同你说的?怎气成这样?”
“我有什么好气的?”郭嘉叹息着,声音压得极低,连耳尖目明的黑猫都只能勉强听个大概:“当今天子为刘,天意早已姓燕!其气数分明已尽,仅靠主公仁善,作些垂死挣扎。他既不是瞧不清局势,又并非不知百姓心意,现还是陛下自知无能,主动行禅让之举……他若不愿顺应天时,还非要去救……明君为上天所赐,他是真太平久了,忘了忧患,不怕再出桓灵之祸,叫生灵涂炭么!”
贾诩不置可否:“主公待我等,一直视若珠玉,而文若于小事随和,于大事刚而易折,主公定然不肯冒半分风险,宁愿继续等待的。主公寿数无尽,不必急于一时,你可莫要冒进了。”
只是不论是从战略规划方面,还是个人情感上,明知长年累月的期盼触手可及,让追随多年的主公登基为帝只距离一个默许,偏偏要眼睁睁地同它擦肩而过……
这份落差,不单是与燕清关系最亲密的郭嘉受不了,自认从来寡淡处事的贾诩也有些不适。
郭嘉苦笑:“主公太重情义,反倒成阻碍了……罢了罢了,是我急躁了,主公都等得起,我们也当学学那份定力才是。”
贾诩宽心笑道:“正是如此。”
二人又简单聊了几句,也就散了。
燕清听得心里五味杂陈,在灯灭了许久之后,才慢慢地回过魂来,靠天上的星辰辨明方向,才静悄悄地往回踱。
他不忍叫以荀彧为首的忠汉派彷徨伤心,也不想让自己同他们之间的情谊有裂纹,方决定对这大好机会视而不见。
况且见过后世那些将皇室名誉保存,视作吉祥物,政权则分开来的做法的他,也不认为这损失有多大。
可他却无意中疏忽了,登基为帝的梦,并不只是他自己的,也是属于郭嘉,贾诩等忠心耿耿追随辅佐他多年的臣子的。
他怕伤了荀彧等人的感受,不也忽略了郭嘉他们?
——世事难两全。
燕清几乎要被愁死了。
吕布斜斜地坐在榻上,入神地读着一本书,却还是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了窗户那头的细微响动。
“主公?”
他欢喜地将书麻溜一丢,赶紧起身去迎。
心事重重的燕清并不给他抱起的机会,闷闷地念了化身的祝词,便化回原样,放纵自己犹如力颓一般,往前直挺挺地栽到吕布怀里。
吕布先小心地将他搂抱住了,才轻声问:“发生何事了?”
燕清闭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无事,只有些话,想问问你。”
吕布认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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