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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秦少爷名为秦钧,父亲新过世,他一人袭了家业,年纪轻轻,倒也算会钻营,很是拉拢了些大官场中人,但为人骄纵,心眼狠毒,家中亲友也免不了被他盘剥,更不用说被他强取豪夺的平凡人家,也算为祸一方。

赵老爷是地方大吏,秦钧也总找机会,想交游巴结一番。不过赵老爷知秦家气数将近,加上当地两个大盐商见他年轻嚣张,很想把他挤兑掉,赵烈母家,王家就是其中之一,为避免日后尴尬,赵老爷总是推托不见。那天赵烈托梦后,赵老爷便派个得力下属去问,他硬是不承认,那下属很见机,知他性子狂躁,用激将法指桑骂槐地说了几句,他果然气哼哼道:“来便来!官大就欺人么!我骂他怎的!他养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女子之物穿戴于身上,若不是风刮了去,姓赵的要来抓我,我就在门口挂了他儿子的肚兜,羞也羞杀他!”

这番话,那属下自然是不敢回的,但同行的还有赵老爷一个贴身书僮,不消说,回去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赵老爷一面暴跳如雷,一面强压怒气,暗中布置,及至赵烈回来,已无甚么人和秦家做生意,更有人打听到上面是赵老爷,一心巴结,设了个圈套,狠狠吃了他一把,弄得秦均差点连全部身家都搭进去,根本不用赵老爷开口。

秦均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恨恨遣了家中壮丁仆人,收拾了细软,准备离开榆塘,家中女眷,有些是从青楼里赎回来的,此时无处可去,秦钧自顾不暇,也不理会她们,于是在秦家门口哭成一片,围了好些看客,其中也不乏聚众闹事之徒,秦均懒得搭理,把那些女子推于阶下,自己大门一关,不再出来。等月黑风高,从后门逃了,刚出了城门就被仇家所害,横尸路上,不提。

再来说杨冕,他和张衍事闹大之后,几乎没什么主顾上门,他倒不以为意,终日也不过在家琢磨字画,无所事事。渐渐城中有些财主土豪,识他风骨,很是爱才,或不为礼教所拘,也私下求购他所画的美男子挂于密室内把玩。不过此事毕竟不如先前画荷风雅,名士之聚,也没有他位置了 。他见秦家败落,快得有几分蹊跷,也打听得和赵公子失踪之事有关。更有从江阳来的商贾,说张衍当街把一头老虎变成了赵公子,如今又见赵烈回赵府,细细一想,便知张衍确应是到江阳做山神了,当下便准备启程去江阳,临行前,特来看望赵烈。

赵烈此时精神已好了大半,便强自穿了衣服,让王实偷偷接杨冕进来,两人一见,竟有同病相怜之感。

相对坐一会儿,杨冕才打破沉默道:“我这次去找他,若是借公子之名,或许他能见我一见。”

赵烈目光移至中庭,道:“先生也是痴心一片,张公子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此行意不在纠缠,他不会不体谅先生苦心。”

杨冕沉默一会儿,道:“当初是我逼他逼得太紧,弄成这样,我也是无可奈何。他若真能体谅,我也无憾了。若见得这一面,从此相忘于江湖,杨冕再不作痴心妄想。”

“相忘于江湖”几字勾得赵烈伤心,说不出话来。

杨冕见他难过,又说:“赵公子如今看来难得出门,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他对你,不像对我,是用了心的。”

赵烈摇头:“见了他,先生觉得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罢!”

杨冕答应下了。两人又讲了些其他闲话,便分了手。

杨冕走后,素素也来走动,赵烈见她,也不似先前那么别扭,毕竟她十分得体,又是出自真心,两人一来二去,十分舒服,想自己之前和父亲闹别扭,故意不理她,她也不计前嫌,仍来探视数次,亦十分难得,倒显得自己幼稚了。

这样下来几日,十分投机,素素也来得越来越勤了。

一日,素素对他道:“父亲说,等你考了功名,就准了我们的事。”

意料之中,赵烈也不惊讶,却仍不知如何答话,只好说:“承蒙你父亲看得起我。”

素素脸一红,道:“你先前说,若我俩成了,定不负我,是真的么?”

赵烈知不容他多想,也觉得也没什么好挑的了,便答:“我说这种假话做什么?”

素素道:“那你现在待我如何?当初说的那番心事,可是了了?”

赵烈失笑:“你说呢?”

素素脸更红了,道:“我怎么知道?只觉你这几日,不似先前,眉间舒展了,神情也更爽朗起来。”

赵烈叹道:“我先前是不够争气,杂念太盛,如今经这么一番周折,才觉得惜取眼前,才是正途。”

素素听了“惜取眼前”,知大势已定,低头娇羞,自不再问。

此时,王实进来,悄声在他耳边说:“杨先生回来了。”

素素见他脸色一变,便识趣告别而去。

见了杨冕,只觉得他神清气爽,不禁问:“先生见到张公子了么?”

杨冕笑道:“我远远便看见他站在山门,原来是在等我!”

赵烈问道:“他可说什么没有?”

杨冕肃然道:“他问公子可有什么话带来。我说没有,但赵公子想念之切,溢于言表。”

赵烈苦笑:“那他怎么说?”

杨冕道:“他只笑说,‘难为他被打一顿’,便给了我这个。”

赵烈接来一看,可不就是被父亲烧了的那幅字?不禁愕然:“先生……”

杨冕见他如此,便接着说:“他说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空留牵挂,费了光阴,当做什么便去做罢!若还有缘,自当再聚首的。”

赵烈沉吟片刻,道:“辛苦先生了。先生以后有什么打算?”

杨冕笑道:“情之所至,不得不为,是我行事不得要领,如今才弄得两厢尽失。不过明月不常圆,彩云容易散,乐极生悲,否极泰来,自然之理。此时失志,日后也有得志之时。先这样罢!”

赵烈点头:“先生豁然。”

后来杨冕也离开榆塘,据说做了一京中大佬幕僚,起居声望,毫不委屈,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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