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鸢拿着花洒瞄准努努,故意呲水呲了它满头满脸,呲得它水池子乱跳。
里上之行,自打卫一筌宣布应学校号召,所有准高三生可自愿共同前往,且负责食宿的那一刹起,味儿就已经全变了,机器人全国比赛什么好吃么?卧槽不管不管,玩儿爽了再说!鹭高一来,是考虑到即将高三,高压重担兜头袭来,适当调节情绪的集体活动极有必要;二来,里上市教育资源丰沃,名校云集,人才济济,去到这样的地方近距离感受其明理笃学、立德树人的学术氛围,不失为是一剂好鸡血——看到没?最后一年努努力,你也是他们中间的一份子。
卫一筌家里是标标准准的资产阶级,恣睢随心不缺钱花,因而也不是那中太看重细枝末节,锱铢必较的老迂腐,既开了口,就不管学生是把它当比赛还是当春游,自愿想去,都一并带上,无非是向上头领导申请多批量车多开几间房,真要说不批,再自己掏呗,也没几个钱。
出发那天,应六点十分准时在校门口正大门集合的要求,李鸢彭小满起了个大早,拦了辆交班回家的小出租,顶着淡淡发蓝的未明天色提前到了鹭高,蹲在晚桥头,一人肩上背了个鼓囊囊的黑书包,一人啃着俩滚烫的灌汤包。校门口有只不知打哪儿来的,通体雪白的鼻头俏红的中华田园狗,瘦的形销骨立,夹着尾巴凄凄地盯着二人。
彭小满吃肉包子不爱吃馅儿,便把俩皮里包着的大肉丸子全抠出来喂了,又怕不够,转身去小摊上买了两根烤肠来喂。这狗子深渊巨胃,一气儿猛吃了个精光还是不走,继续瞪着它那对儿乌溜溜水光光的眼,李鸢没辙,走过去把自己的包子馅也抠了喂了,顺手拆了袋包里装着的鲜牛奶。
彭小满其实一开始是不打算跟着去的。他是那种一放假就老泥一摊闷在家里混吃等死的小废物,外出旅游什么的,一听就脑仁子疼,向来和他是八竿子打不着。再者,班里熟起来的也就那几个,集体活动,一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搞不好还分到睡一张床,他还是觉得忒别扭,觉得隔着什么。
卫一筌那天在讲台上等着名单报上,可学生们一下子都还抹不开脸,心里倒是蠢蠢欲动,嘴上谁也不好意思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静默一片,愣是没人当出头鸟。属陆清远游凯风那俩不要老脸的二傻子最不矜持,伸长着脖子,悄悄把玩得好的那几个,挨个儿问了个遍。
老缑!老缑!游凯风朝缑钟齐背后丢橡皮,哎去不去去不去?我靠上次四月份咱们班儿去参观蛋糕厂你就没去,这次不就以后就没机会了啊,谁知道你一学霸考到哪天南海北的地方去啊,聚一次容易么还不花钱。缑钟齐听了怂恿,笑笑比了个OK,那行吧,我回去跟我爸说一下。
杵杵你同桌!游凯风再问周以庆,你也去吧?你肯定去!你想李鸢比赛苏起能不去跟着看么?她要去,你俩姐妹同心的你肯定也去,对吧?周以庆就等着人打头阵呢,啪嗒打了个响指,也比了个OK,行,你先上我就上,必须的!
陆清远在后头拿胳膊戳戳苏起,哎,你男神比赛你肯定去吧? 没成想苏起倒挺抱歉地冲他摇摇头,不太行了可能,奶奶前段时间生病了,我和妹妹暑假应该要在医院轮流着照顾她,所以应该没时间了。啊?陆清远喜怒哀乐全然摆在脸上,听她不去,登时垮脸,卧槽那我也不想去了。苏起笑,你要不去,凯爷的双簧戏就演不起来了,就不热闹了,你肯定得去!
问到续铭,得晓以大义,搬出集体主义那一套。陆清远抬手拍拍他左肩,哎大班长啊,你看看,咱们班难得的活动,你作为年级第一的一班之长,你是……续铭抖落开他那只爪,我没说我不去,你可以闭嘴了。
末了,游凯风回头一拍桌,“你也去吧小满君?”
彭小满就知道凯爷要撺掇着他一起,忙悻悻笑,恹恹摆手,强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别大哥,大暑假的……我想在家睡觉。”
“嘶哎你这人,你说你本来就是转来咱高二二的,有集体活动你肯定当仁不让地要积极参加啊。”又指指李鸢,“鸢爷比赛,你作为他同桌,教你作业,载着你上下学,为你拉伤了手还留个个疤,你就好比跟他绑在一条线上搞不好就连坐的蚂蚱,你不去给他打个call应个援举个小旗子拉个小横幅,像话么?”
李鸢那时候也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居然顺着游凯风的杆儿就往上爬了一嘴,“不像话。”
“你看看!”游凯风一拍巴掌,笑成朵富贵菊,“当事人都开金口了。”
彭小满:“……”
“我就不该一时心软。”彭小抚摸狗头,捏它松软的耳朵,“我奶一听我这几天不在家,比过年还高兴呢,立马喜滋滋地去报了他们那个老年棋牌社团搞得旅游活动,泰国诶!芭提雅诶!我特么只能在国内晃悠我靠!”
“我说今天怎么没看见你奶奶出来给我塞早点。”李鸢听他捶胸顿足,忍不住笑。他把利乐包装里的鲜牛奶挤在掬起的掌心里,让狗一下下地卷着舌头舔。
“她昨天晚上想做好烙饼搁冰箱里放着的,我没让,她今天早上也要起早坐大巴去机场呢。”彭小满盯着李鸢掬起也显得尤其宽大的手掌,看他对流浪狗的温柔舔舐毫不嫌恶,“你好像,很喜欢猫猫狗狗。”
“算吧,因为它们不会用很复杂的眼光看待你,和他们相处很自在。”
“这么……有哲理?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地喜欢毛茸茸而已。”
“有么?”李鸢和他蹲在一块儿,几乎是头抵着头,他一抬脸,就发现彭小满的那排眼睫近在眼前,“当然……咳,我喜欢毛茸茸也是原因之一。”
“行了吧别解释,你就一痴汉还装深沉。”彭小满拆他台,笑得两眼弯起。
时间过了早上六点,集合的学生渐密,极自觉地按照班级顺序分成一小撮一小撮站定。高二二出了个机器人副社,最后去的人也算最多,带上李鸢在内,共已一十九人,赵劲也在其中。大多数人显然是弄错了此行的目的,打扮的就跟郊游一样一样:周以庆戴着顶白檐帽穿着条小黄裙,手里拎了个小提袋,终于做了回柔情似水的姑娘;陆清远好比逃荒,把家里小商店售卖的零食拿来装满了一包,连卤鸡爪子都有;相比之下,续铭缑钟齐面儿上要素净得多,尊奉了学校“尽量穿校服”的要求不算,啥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带——其实不然,俩人包里各装了一台PSV,一盒三国杀,一盒大富翁。
天色大亮,日光渐强,游凯风背个小包姗姗来迟,挤进高二二的集合队伍里,一见举着单词本背着3500的赵劲也在,立马绕远躲远开了三四米。他黑T哈伦裤,中间印了个硕大的白叉,又把自己穿成了活靶子;饱满如汤圆的脑袋上戴了顶MBL的限量棒球帽,足踏aj气垫,腕上一只欧米伽碟飞一串檀木珠,身上挎了台佳能5D Mark3,搭了只适马135定焦镜头。大写加粗的我有钱,快来抢。
单反穷三代,第一台单反是尼康d800,攒了一年的压岁钱,第二台就换成了两万多的5DMark3。所谓单反穷三代,游健又一直不允许他玩儿这些在他眼里旁门左道不入流的东西,所以目前为止,游凯风也只能算是半个摄影玩家,实践经验丰富,理论知识一概不懂的那种。
周以庆伸手过来摸他的镜头,被游凯风一阵恐吓,“摸吧,摸花了就废了,这镜头我当时买七千多。”周以庆听罢,好比被燃着的烟头烫了手,飞速收回了手爪向后退了一尺,撞在了缑钟齐胸前,连带着游凯风周围一圈人也倏然像水波纹似的向后散开。
这尼玛是背了个炸弹啊!算算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卧槽七——千多?!”陆清远这辈子目前为止就摸过卡片机,还是索尼早八百年前就停产的银色那款,就这样儿他妈还当个宝似的搁家藏着掖着,没事儿拿出来清清灰拂拂尘,不到逢年过节绝不拿出来见天光,那架势,是要传下去给陆清远日后当娶媳妇的聘礼的节奏,“你一高中生也太腐败了吧!”
“你不懂,这就跟你玩儿电竞想买雷蛇一样,信仰你知道吧?”游凯风啧啧嘴,“我要真腐败我早就换哈苏徕卡了,我还至于用佳能么?佳能现在就是屌丝机,我跟你说瑞典人德国人造那相机那才叫,啧,高逼格。”彭小满一旁下意识轻轻点头表示认同,游凯风瞥见了,歪头一乐,“怎么?小满君你用过啊?”
彭小满本不想装逼,奈何这个年纪就是装逼之欲肆意抽长蓬勃待发的时候,拦都拦不住,“徕卡倒没有,但哈苏用过几次。”
噢哟深藏不露哦。众人刚听完游凯风一通海吹,听他把这俩牌子夸得呱呱直叫,这会儿便朝彭小满惊异地望过去。
“就,哈苏用过的是5系的胶片机,501cm,方方的那种,我反正……也感觉不出来好坏。”彭小满被他们瞅得心里发憷,登时后悔充大头了,忙又摆出一副啥也不懂的门外汉架势,“反正这些东西在我手里就是糟蹋,相机自己恐怕也不愿意让我这种非专业人士瞎碰……”
“你说的那个是你们家自己买的?”周以庆问。
“啊不不不不,不能够,八九万呢我家才买不起。”彭小满连连否认,并辅证道:“我爸他们学校搞测绘,要买一小部分这种好一点儿的器材,所以我就随便沾光碰了碰,公家的,公家的。”
陆清远正三散着口香糖,猛抓住了重点,紧着又问,“哎?彭小满你爸爸原来是当老师的啊?搞测绘那肯定是是大学吧?哪个大学啊?”
彭小满哪知道无意一个点头,把家庭情况漏了个底儿掉,“嗯……云古石油大学。”
“我去?我要没记错那是个个985吧?厉害啊!”游凯风一愣,“令尊是教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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