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郁搂着我,看着我心满意足的样子,微微笑起来。我们这么靠在一起过了许久,我都快睡着了,只听的船舱外一片寂静,小船些微颠簸着,崔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钱纾冷的叔叔是礼部侍郎,我似乎应该和他打好关系?”他逗弄着我,把我弄醒了,我听了他的话,甩了个理所当然的眼神,崔郁又笑了,这次带着一种隐藏的狡猾。我看他打了个哈欠,也埋进他的怀里,软生生地瞄了一小声,一人一猫相互依靠着睡了。
第6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崔郁在州府混得如鱼得水。
我坐在门槛上,听隔壁的书童私下里窃窃私语:“那个崔渺渺倒是会挑主子,听说崔公子前些日子春社游会得了知府大人的青眼,想来必是要高中的。”
我不以为然地低下头拨弄着手里的草编小猫,那是崔郁留给我玩耍的小玩意。我心想,你们口中光风霁月英俊潇洒的崔公子,其实喜欢织袜子、剪窗花、做手工,还经常抱着他的猫在大街小巷借着试吃的名头吃甜食吃到撑。
不过,他很久没有带我出去了。每日除了苦读,就是打扮得像模像样地出门和那些读书人交游聚会,钱公子很喜欢他,各种意义上的喜欢,他那里还记得还有一只小猫在家里翘首等他回来。
这一日,崔郁从知府府上回来,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带着醉意。他坐在烛光下,一下一下梳理自己的头发,等梳完了自己,又对我招招手:“猫儿,你来,我给你顺顺毛。”我倒也欢喜,化作猫形轻巧地跃至他的膝头。
他带着墨香的手指温柔地揉着我的下巴:“我托人带回来的点心,你怎么不爱吃?”我喵呜一声,翻了个身,想起来那些点心。昨天阿砚送过来十几样精美的吃食,我掀开盒盖一看,与从前崔郁买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但我拿起来,咬了两口,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扔回盒子里了。
阿砚皱皱眉头:“你倒是挑嘴。”
我恹恹地看了他一眼,伏在桌子上:“一个人吃太没意思了。”我还是喜欢从前从崔郁口中抢来的杏仁酥。
阿砚默不作声地从盒子里拿出一块蜜糖卷:“我陪你吃。”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盛情难却之下也吃了一块,然后就请他回去了。阿砚临走之时想说什么,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句:“我家公子今天请你家公子去饮酒,怕是不会回来了,你也别等,早点休息吧。”
又是,去饮酒,和钱公子。
我心下不满,幻化成一只猫,循着崔郁的气味一路跟到一处酒坊。酒坊位置安静,里面装饰典雅,我躲过零星的几个小厮,悄悄靠近崔郁所在之处。
暧昧的灯光从门帘里传出,我蹲在门帘下,看见崔郁和钱公子在亲吻,他们的身体交缠在一起,钱公子满脸红晕,而崔郁,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的动作极其轻柔。
那一刻我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嫉妒?不满?愤怒?不,都不对,我笑了笑,只觉得心头有些隐约的情感渐渐出现。山中的前辈曾经说过,精怪若是想要修炼,大抵都要经历这么一遭,等通晓了人类一般的七情六欲之后,再一样一样抛弃,那才算真正的彻悟。
天道有情还是无情,都在一线之间。
我有所顿悟,转身悄然离开了那个酒坊,回到崔郁住的客栈,对着月亮打坐。柔和的月华中,我感觉身上的毛孔慢慢打开。天道有常,其中所运行者曰道。万事因果相关,我决定继续跟着崔郁,想看看我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他的行为会有什么果。
可能是我长久没有回应,崔郁的手指停了下来,片刻,他把我碰到面前,用凉凉的鼻尖触碰我毛茸茸的鼻尖:“怎么了,你最近很是沉默,在想什么?”
我化作人形少年,正好趴在他的身上:“你什么时候能考完去京城呢?”崔郁捏捏我的鼻尖:“在这里待得厌烦了?正好,我也想去看看京城是什么样子。”我满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摸出杏仁酥递给他,他愣了愣突然笑了,接过去吃得干净,吃完了又在我的衣服上擦擦手:“真乖。”
果然不出崔郁所言,他在乡试中了头名解元。桂榜放榜那一日,阿砚和我去看榜,我一眼就看见崔郁的名字高高挂在最前面,阿砚深深看了我一眼:“回去吧,崔公子将来是有大前途的人。”
崔郁听了回报,不露声色,照样温和有礼地应对同年考生们,博得了沉稳有度的名声,愈发受到知府的赏识。在半个月的宴会之后,崔郁迫不及待地带着我进了京城。这一次,我们不再是两个穷酸的书生和书童,崔郁有知府和众多富户的资助,钱公子也一同陪着进了京城。
崔郁顺理成章地跟着钱纾冷住进了钱尚书的府邸。
第7章 科场舞弊
南直隶解元。这个头衔在崔郁的身上简直闪闪发光。
崔郁在钱纾冷的引荐下,认识了不少京中颇有名望的才子,其中就有首辅家的大少爷,今年也要下场的任温。
几次诗会之后,崔郁在京城的名气越来越响亮,不少人家都在打探他有没有成亲,崔郁把这些统统婉拒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又买了一处宅院,从钱府离开。接着又挑了几个丫鬟小厮,家中没有我能插手的地方。我一只猫无聊之下,只好耐心修炼。
有一日,崔郁回到家,兴致不同一般,他抱起我,使劲揉揉我的尾巴:“真是个机会,真是个机会。”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却又不再言语,只是一双桃花眼极其明亮,里面盛着光明的前途。
从那之后,他就经常去礼部尚书钱大人府上和礼部侍郎家中。听闻礼部侍郎对其极为赏识,又是本次会试的主考官,众学子不由得再次惊叹崔郁的好运气。
会试向来在二月,又称为春闱。
崔郁和我在京城过了一个年。大年三十那一天,崔郁说好了要陪我吃饭。家中小厮丫鬟奉上一桌子美食,我提着筷子吃得不亦乐乎,崔郁在一旁支着一侧胳膊喝酒,轻笑一声:“没人和你抢,汁水都流到你下巴上了。”他抬起我的脸,用帕子擦了擦。
旁边的几个丫鬟捂着嘴偷笑。
我抱着猪蹄感叹:“去年过年家里没炭火,你还要抱着我取暖,今年过年我们一下子就有房有吃的,果然收个好书生是个明智的决定。”
崔郁微微一笑:“小生以后多加努力,来年的日子会比今年更好,怎么样猫猫,开心吗?”我还没说话,突然院子门口来了个小厮,弯着腰道:“崔公子,我们少爷请您一同来锦华楼赏烟花,听说好些贵人都在呢。”
崔郁的手紧了紧,他看了我一眼,站了起来,声音依旧温文尔雅:“稍等,我梳洗一下。”我怔怔看着他跟着那小厮离开,心情又低落下来。一旁的丫鬟们安慰了什么,我没听明白,只是随意应和着,然后洗干净手回到屋子里。
一夜打坐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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