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说,“听说姐夫有些不便利,我来瞧瞧。”
冷宁芳便沉默了,半晌,低声道,“请你在外头略站一站。”
说完便转身进去了。
再出来时,对白雪岚道,“请进吧。”
白雪岚和孙副官跟着她进去,到了屋里,见并不点电灯,屋子四个角落,每个角落都燃着三四根大蜡烛,虽然光亮,可烛光被窗户透进的风吹着,不时地一晃,总有些让人心里不亮堂。
最上头两张有年岁的太师椅,一张空着,另一张坐了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妇人,一把干枯微黄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正紧抿着干巴巴的唇,看一个十七八岁的丫环数钱。
白雪岚知道,这就是冷宁芳的婆婆姜老太了,刚才冷宁芳进来,也就是向她请示了。
白雪岚上前,叫了一声老太太。
姜老太眼皮往上一颤,说,“请坐。”
等白雪岚坐下,她却不急着和客人说话,只盯着那丫环的举动,瞧着她把数好的银元一封一封放到一个黑木箱子里。
半日,那丫环数完了,说,“老太太,数目没错。”
姜老太问,“你数清楚了?”
丫环说,“没错,这已经数三遍了。”
姜老太叫那丫环下去,拿出一把铜锁来,亲手将箱子锁上,抚着黑漆漆的箱盖,这才看向白雪岚,叹着气说,“我们家的事,白十三少也知道了?”
白雪岚说,“听是听说了,只是个中底细,还不清楚。”
姜老太说,“也是我们姜家靠着祖宗余荫,积下一点家私,都落在土匪眼里了。不把我们姜家的肉一刀刀割完,他们是没完的。”
白雪岚听她后头一句话,倒似还有别的事,不由去看冷宁芳。
冷宁芳自进来,敛目垂手站在姜老太身后,不曾说过一个字,见白雪岚瞅她,才轻声道,“十三弟这几年又是留洋,又是在首都当大官,不晓得这边的事。如今时局越发乱了,遍地都是土匪,这一带的富户,几乎家家都被绑过肉票。去年年初,我那小叔子就被绑了,婆婆花了一大笔银元才赎回来。不料今年,我丈夫又被……”
说到这,就停下了。
她揉了揉眼睛,像是泪迷了眼,叹气道,“也是我的命苦。”
白雪岚冷笑,“若是我没来,那大概是姐姐命苦。如今我来了,就是那伙不长眼的土匪命苦了。既然递了要赎金的信来,想必交换人的地点时间都已有了,对方是什么来头,你们大概也知道一点?都说与我听听。”
冷宁芳惊道,“你要做什么?”
白雪岚说,“当然是掏窝子。”
冷宁芳说,“使不得!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不能和舅舅交代。”
白雪岚不以为然,“我自己的命,还用得着你一个女人向我父亲交代?”
目光落到姜老太脸上,又说,“姜家是有些家底,赎金你大概也凑足了。只是这次给了赎金,明年他们恐怕又要再做一票,年年如此,岂不腻歪?对付恶狗,丢骨头是不管用的,拿棍子把它们狠揍一顿,以后它们就不敢乱咬人了。”
姜老太是有些决断的,干枯的手摩挲着装满了银元的光滑的黒木箱面,问,“你这话,我何尝不知道有理。只是白十三少,你姐夫还在他们手里,动起手来,怕他要吃亏。”
孙副官在旁笑道,“老太太放心,我们总长办事,总不会有差错。先按土匪说的,把赎金交了,换了您儿子回来,总长再反打他们一个包抄。杀了土匪,抢回赎金,事就成了。”
白雪岚当年在山东地界的名声,姜老太也有耳闻。
如今这样一听,计划得也颇有章法。
何况心中正舍不得那满满的一箱银元。
便感激地点头道,“白十三少肯出手,那是再好不过。只是千万要顾着我的儿。”
冷宁芳还想说什么,但婆婆已经点头,她也就不做声了。
姜老太吩咐她将土匪送来的信拿给白雪岚,她只好取了来。
众人正商议明天的计划,忽听外面传来声音,像是小儿哭闹。不一会,刚才数银元的丫环进来,对姜老太说,“二哥儿醒了,闹着找您呢。”
才说完,一个小孩子揉着眼睛跑了进来,哭喊着,“娘!娘!抱抱!”
姜老太冷硬的脸顿时柔和起来,伸出两手,“二哥儿乖,娘抱。”
她虽然瘦小,但臂力却令人吃惊,那男孩子身形大约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她却轻易便将孩子抱起来,搂在怀里呵护着。
二哥儿在姜老太怀里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口水也沿着嘴角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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