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也太像事后了。被子乱糟糟的。”吴酩没好气道,挪了一下屁股,让那根吓人的大家伙从自己里面滑出来,再不快躲开,待会儿要是又硬了,他真怕自己死在床上。
祝炎棠倒是云淡风轻,兽`性也烟消云散,只是按住他胯骨趴上去,枕在他小腹上面,体贴地轻抚,笑道:“应该说就是事后。”
“……您上次发了个什么来着,对,情人节发了我的画儿吧,就两周前,”吴酩也笑了,双手搭在他颈后,帮他揩汗,“这叫好久没秀恩爱?”
“两周很长的!戒指戴上之后还没发过嘛。”
“怎么没发过,咱俩合影,手也都照上了。”
“没有高清版。”
祝炎棠解释得头头是道,往上蹭了蹭,横向趴着,胸口抵着吴酩的胸口,心脏撞着吴酩的心脏,他支起下巴,天真烂漫地对上吴酩的眼神,“早晨想吃什么?答应妈妈给你做。”
“先陪我躺会儿。一块做吧。”吴酩也不再跟他拗着劲儿,吃饱喝足似的地打了个哈欠,手滑下去,滑到祝炎棠汗津津的脊背上,在胛骨处停留。那块深红伤疤,曾经滚落开水,此时是一尾飘逸的蝶翅,被肌肉牵动,欲飞一样,默默呼应着吴酩自己小腹的胎记上,那一枝郁郁的潇洒的花儿。就像屋外连片盛开的西府海棠之间,一只鸭卵青的粉蝶,蹁跹几阵气流过后,停在春风沉醉的枝头。
番外二《天使之城》
“哎,这么想让他来,直接告诉他就成了啊!”这是李枳给吴酩撂下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就跑向不远处一棵棕榈树,乐颠颠去加入黄煜斐和两个墨西哥人的扑克战局,手腕上系的荧黄色丝带在暮色中跳跃,几步后,又和黄煜斐腕子上的连起来。
吴酩叹了口气,默默含了一下李枳方才给的烟,冰凉的薄荷味钻进咽喉深处,他又一次因为不习惯而被呛得放下,愤愤地盯着蹲在草坪上打牌的那对奇葩情侣。
“Triple!Last two cards!”他隐约听见黄煜斐的笑声。
自从前一天下午,在Radiohead的场子下面恰巧遇上,这俩人就已经在吴酩面前放了无数个闪光弹了,最要命的是,这明明是音乐节,所谓大名鼎鼎一票难求的Coachella,明星大牌在这状似荒芜的草地上云集,网红们好不容易来一下都要和门口的标志性摩天轮疯狂合照再发十几条ins炫耀,那两位竟宛如度假,心无旁骛,抓紧一切空余时间来打德州扑克。
先前看live的时候在台下Pogo得挺嗨,现在忽悠各国友人拿起纸牌,紧接着赢得人爸爸都不认识,好像更嗨。
怪不得家里是开赌场的。吴酩又吸了口烟,这样想道。
不过,那俩人虽然不着调,对他也的确多有照顾。吴酩虽然玩遍国内音乐节,却是头一回来这种能够搭帐篷留宿的场所,一开始拿着自己那张camping pass还不知道该去哪扎营,最后是李枳帮他在自己帐篷旁边安了窝,两片露营区域连在一起,倒也比单独宽敞。偌大一片场地,一天下来好几个舞台几十个演出,吴酩跟着早就计划好哪场值得听的两位,倒也没把时间浪费掉。
但无论如何,电灯泡终归是不好当的。他们之间本来不是特别熟的关系,吴酩只是挺喜欢李枳他们乐队的歌,接触本人后又觉得和李枳和说话挺有意思,但那黄煜斐就不同了,他似乎对二人世界被打扰这件事颇为不爽,不止一次指使吴酩排长队给三人买热狗汽水,同时把李枳按在原地,要求人家欣赏他用一根棉线削水果的绝技。
吴酩则谢绝一同排队的棕皮肤辣妹的搭讪,冷眼看着草坪上那两人靠在一块嘻嘻哈哈,在Indio小镇的沙漠气候中,在暑热乍起的四月底。
狗情侣。他当时想。
后来在即兴表演的小场子上,李枳跟几个新认识的人合伙演了几曲,吴酩眼睁睁看见他演完就撂下吉他往台边跳,小小的个子,窄窄的黑T恤,紧接着,很默契地,被黄煜斐跟举大米袋子一样拦腰扛在肩头,凯旋扛下台去。
狗情侣。吴酩听着各种语言的议论欢呼,又一次这样想。
正如他现在忍不住瞥向打牌的二位,第N次想到这个词。说白了是因为嫉妒,吴酩也觉得自己很无聊,他又强迫自己吸了一口烟,这烟抽得特沧桑特有味道,引得旁边蹲着的一个姑娘频频给他送秋波。
吴酩选择摘下眼镜,挂在领口,看不清心不烦。
他嫉妒什么呢?当然是嫉妒人家可以开开心心成双入对地来到这地方,什么也不琢磨,就单纯疯狂玩上两天,冒着傻气秀秀恩爱。他为什么不行呢?当初千辛万苦在eBay上蹲到两张带帐篷场地的票,结果听到祝炎棠又有工作安排的消息,他居然连票都不敢拿出来了,在海外候机室送行,笑呵呵叮嘱人家认真工作,不用老是隔着时差跟自己视频。
然后他自己寂寞地呆了几天,靠祝炎棠发来的语音续命,就这么一个人怂了吧唧地从北京飞到洛杉矶,一个人坐巴士来到这座叫Indio的小镇,如果没遇上那对狗情侣,他百分百会像大学时那样一个人默默钉在最后排听音乐节,顶着一腿蚊子包,再一个人默默回家。
而事实上,祝炎棠离他根本不远,就在洛杉矶,就在六十公里开外的好莱坞,连李枳都跟他说“这么想让他来,直接告诉他就成了啊!”可吴酩就是开不了这个口——他知道自己是个挺粘人的人,也正因为知道,所以他不想变成因为粘人就打扰人家工作的家伙。
这次的试镜对祝炎棠来说有多重要,没有亲眼见过那人怎样在屋顶上一练就是半宿,是没办法体会的。
更何况之前祝炎棠刚陪了他小半个月,成天甜得都流蜜了,又更何况两个多月前,过年那会儿,他们还拉上老娘和丁纵蕊之流,办了个小范围的中式婚礼,祝炎棠也带吴酩去到香港埋着爷爷的那一小块墓地,一本正经地介绍他,也是认祖归宗。
吴酩觉得自己没法儿更幸福了。
所以,此时的寂寞必然是虚假的寂寞——这次不行,明年Coachella又不可能停办,等明年也成啊,再不成,后年也可以。他又吸了一口烟,平时祝炎棠在身边,自己还不敢干这茬事儿呢,偶尔装装沧桑也挺好。
吸烟区很吵闹,四周的人群有不少已经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赶下一场的演出,吴酩却没有挪地方的动力,他抬起眼,两位同胞好像还在打牌,他看不清楚,远处粗粝又连绵的山群融化在紫红的暮色里,轮廓他也看不清,可那种模糊又温柔的色彩,连同棕榈高大的剪影,还是拓进了他眼底。
夜风吹起来,扑上脸,熏暖,沙沙响着,带着烟味和情侣们的嬉闹声。
祝炎棠要是在这儿,看见自己肆无忌惮地乱抽烟……肯定会像高中班主任一样蹦豆子说个不停,那嘴皮子可比班主任要利索多了。吴酩胡乱脑补,竟忍不住傻笑起来,神经兮兮地,把脸埋在膝盖上,举着烟头的左手跟着身子颤。
祝炎棠要是在这儿……我也能当狗情侣了吧?这个傻屌词儿就一直缠着他不放。
“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头顶忽然传来问话,是用英语说的,口气用词都很礼貌,又来一句,“麻烦借个火。”
吴酩的笑止住了——这把嗓子,未免太熟悉,可又未免,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盯着自己猩红的烟头,盯了两秒,才扬起脸来。
正对上祝炎棠融融的笑,那束目光从深红色镜片后面投过来,停在他脸上。
他没戴眼镜,并且被烟熏得头昏脑涨,他连落日都看不清,可这笑脸他绝不会认错。
“喂,再不给我就要灭掉啦!”祝炎棠蹲下来,两指夹着根细细的红酒爆,凑近吴酩忽明忽暗的烟头,先是搭上去,然后轻蹭,然后磨碾,透过烟杆,他手腕上的力气挑动吴酩手腕上的力气,他腕骨上方系着入场时发放的丝带,是松绿色,和吴酩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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