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做学问的吗?”
我笑起来。
“画画的而已。”
大概我笑得太嚣张,颜仲看我的神色十分不爽。我回头看予舟,发现他也正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他。
“没什么。”他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的东西,然而他的眼睛像深潭,那点东西很快就沉下去,无影无踪。
晚上我站在卧室窗口看那棵海棠树。
月光透过枝叶间的间隙洒下来,卧室里全是斑驳的碎影,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去到下个春天。
予舟洗完澡,也站到我身边。
“我让管家把书房边上那个房间重新装修,做成了画室,没关系吗?”
“这是你家,你做什么都没关系。”
他勾住我的腰,熟练地亲吻我脖颈。树叶的碎影落在他脸上,他的轮廓这样漂亮。
我试图推开他。
“予舟,今晚不行。”
他没停下动作。
“为什么?”
“今晚我要临一幅画。”我努力让自己语气显得认真一点:“真的不行,予舟。”
“哦,什么画?”予舟开始咬我耳朵:“其实我也给你买了一幅画,要看看吗?”
他的眼睛深邃如星辰,专注看人的时候,简直勾魂夺魄。
“下次吧。”我竭力挣扎:“今晚真的不行。”
他在这件事上,向来十分任性,但是今晚霸道得有点过了分,纠缠许久,最后还提出十分过分的解决方案,我几番挣扎,终于脱身。
真是要命。
他跟画画,这两件事,向来水火不容,但是又都喜欢肆意地吞噬我的时间,过去我一直让他赢,这是第一次破例。
还好他不知道我准备用多久时间来临这一幅画——我准备花一个月。
第二十五章 恩怨
海棠种下后第三天,我请沐蓁和她的小男朋友来家里做客。
沐蓁的男朋友于斯年,比她只大一岁,他的老师姓祢,写意山水的大师,跟沐老头一样是当年美院恢复后第一届出来的,两人的恩怨可以追溯到彼此的老师——两个早在解放前就在报纸上打过嘴仗的已故大师。
前些年沐老头又跟祢老头结了个大梁子,祢老头那年一幅画在国际上拍出了高价,成了个大新闻,本来是好事。但是有个年轻记者,聪明又野心勃勃,采访时给祢老头下了套,问到工笔和写意之间的区别,说是问区别,其实问着问着就问到高下之分了,祢老头的话被断章取义,写成了一篇专访,标题很狂,记者声名大噪,祢老头却得罪许多人。
其中最生气的,莫过于沐老头。
有这样的恩怨在,沐蓁和于斯年竟然还能走到一起,本身就是个奇迹了。
于斯年的性格也像他师父,文静沉默的年轻人,专心画画是好的,不过二十岁而已,已经很沉稳,文质彬彬的,还给我带了礼物来,沐蓁一贯是没大没小,今天因为紧张,更是活泼得过了头,从花园里就开始插科打诨:“师兄,你在花园里埋了金子吗?”
现在的年轻人也是胆大,沐蓁去年工资加店里分红,悄悄在外面买了个小房子,跟于斯年住到外面去了,跟过家家似的,两个人就过起了小日子。对沐老头说是跟女同学合租,于斯年那边还不知道怎么交代的。
要是双方长辈知道,估计能气得厥过去。
午饭也就寻常规格,蒸了条鲈鱼,烤了龙虾,白斩鸡,一盘糟卤的鸡爪鹅掌,加一些时令小菜,一道汤,沐蓁小时候家里养得娇,挑食得很,很多东西不吃,今天像变了个人,差点吃撑了。
看来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得挺狼狈的。
于斯年倒是彬彬有礼,吃饭时不太聊天,等到茶上来了,总算开始说话了:“师兄也是画花鸟的?”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沐蓁怪他木讷:“我师兄当年可厉害了,美院专业分第一名进来的,比你可天才多了。”
于斯年不好意思地笑笑。
确实是个好青年,沐蓁虽然向来聪明,却都是小聪明,专业上根本沉不下心,吃不了苦头,下山猴似的,丢了玉米摘西瓜。于斯年却是恰恰和她相反,看眼神就知道,这人心中有坚定信念,不会轻易被外界影响。脾气也好,不争闲气,沐蓁取笑他两句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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