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济见人打着摆子踱步进来,皱眉道:“喝了不少?”
齐傅将手中半壶酒随手放在几上,随后软绵绵的藏进太师椅,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埋怨道:“都是些无脑武夫,就知道灌酒,粗俗!”
顾济修长的手指执起壶盏,斟了一杯暖茶,递到齐傅面前:“用些罢,解酒的。”
手腕忽然被制,那半盏解酒茶端不稳洒出三两水泽,溅了斯人莹润的指盖之上,愈发显得肉粉诱人。
顾济皱眉欲退,那制人的爪子却犹如铁镯,越箍越紧。齐傅染了醉意的眸中,舔了三分戏虐的势在必得。
顾济挣脱不开,嗤道:“放手!”
“为什么不来?”
“放手!”
“不来也就罢了,三更夜斟茶以待,又是何意?”
“……”顾济一心只想挣脱钳制,哪管他问了些什么,挣扎愈发厉害,手中茶盏盖子叮当作响。齐傅却又突然松了手,顾济立即抽手而去,却不想脚下被巧力一勾,整个人身形不稳,立时扑倒下去。
齐傅伸手揽了那人的腰身,正正抱了个满怀,随后云淡风轻的调笑道:“丞相投怀送抱,最是难消美人恩呐。”
顾济手中茶盏不稳,最终“当啷啷”滚落太师椅,茶水蜿蜒成一道弧,似在嘲笑顾某人不自量力。
齐傅显然是喝多了,凑近了一身酒气扑鼻,顾济边挣扎边张口要骂,却听齐傅忽冷冷的道:“京师南郊外有荒丘三处,老树茂密人迹罕至,蕴玑,你看那一处可藏多少兵力?”
藏兵!齐傅果然起了反心!顾济挣扎的身形一滞,追问道:“你说什么?”
顾济虽斜靠着齐将军,却极力以足尖支起全身,僵直的肌骨片刻便瑟瑟颤抖,齐将军见人这样不情不愿,只得松了制力,顾济立即逃脱而去,后撤两步站定,面上不悦责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齐将军见了顾济这幅兴师问罪的架势,却突然笑了起来,不一会儿笑的前仰后合,连话也说不齐整了:“……你真是……书呆子空长了……玲珑心。哈哈哈……”
顾济皱着眉站着,殷红的唇抿成一丝不愉的弧度,冷眼旁观他嬉笑怒骂的醉态,终不放心的责问道:“为何京郊藏兵?”
齐傅没有答,执起手边酒壶,咕咕灌了一大口,姿态豪放洒脱,随后眸色锐利而来,直勾勾盯着顾济:“自然是谋大事。丞相可愿助我成事?”
“糊涂!”
“顾相,是清醒人。”齐傅的笑意还在,只是深渊眸色中添了丝陌生的神采,令顾济心中无端犯起了毛躁。
环景朝“三公九卿”十二位权臣里,齐傅的老父齐太尉已经半退,御史大夫一职又空悬多年,真正实权在握的只有丞相一人。环景朝上下文武百官,社稷诸事皆须顾济拿捏处理,地位煊赫。而此一文彼一武。齐傅军权在握权势滔天,此次回京,兵部哪个大臣不得让他三分。若是齐傅没有二心,内有丞相可理事,外驻将军扬威名,何事不当这两位大贤?环景帝大可以高枕无忧袖手天下。
只可惜世事难料,齐将军已然亮出了獠牙,摆在顾济面前的,却是一道非此即彼的两难抉择。
顾济转身回到案几处,不接齐傅这一句调侃,却是说起了前尘外事:“齐大哥,可还记得当年,你把教习师傅的刃羽偷出来却弄丢了,后来咱们两个在洗炼堂罚跪了两个昼夜。”
“刃羽”是一把玄铁刀,刀口极厉,鸟羽飞上去顷刻断为两截,因而得名“刃羽”,是教习师傅的心头好,那日拿出来给学生们赏玩,却被调皮捣蛋的齐傅给藏了起来,后来东窗事发,齐傅连带着当日看护兵器的顾济一道被狠狠的罚了,此事就此作罢。
只可惜那把刃羽,不知被齐傅转眼扔到了何处,两人翻天覆地的寻,却是再也不得见了。
年少轻狂的事情,齐傅想想也觉得好笑,跟着莞尔道:“记得,我那时候顶瞧不起你这样的小白脸了。”
若是八年前,顾济听他这一句“小白脸”,必然伸手就敲他脑袋,只是时过境迁,现在两人分宾主就坐,泾渭分明,早已不复当年情谊。
“那把刃羽,我找着了。”
“哦?”齐傅倒是挺诧异,抬眼瞧向顾济。
“说来也巧,年前郡……内子操办诞辰大宴,请了红璇楼的戏班子,那里头就有一个吹帛断锦的杂耍,道具便是那把‘刃羽’。”
齐傅来了兴趣,追问道:“那可倒巧,可查过来历,是真是假?”
顾济也被他的兴致勃勃感染,笑意加深,道:“刀确实是那把,主人家却咬死是祖传的好物,我这堂堂丞相府衙,哪里好抢一介戏子的吃饭家伙,这事儿也就只能作罢了。”
齐傅问道:“就不能再买回来?”
顾济摇了摇头,无奈道:“千金不换。不若齐将军自己去?兴许比我这嘴拙的好使些。”
齐傅挑眉,笑意盈盈道:“或可一试。”
分享儿时记忆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方才那点剑拔铺张转眼消弭于无形。只可惜齐傅来者不善,接着提起了另一茬:“蕴玑,丞相这位子已捆了你八年了罢?九年?”
“九载。”‘捆’这字用的实在贴切,顾济心下苦笑。
“累吗?”
“将军疆场浴血不言累,我动动笔杆子又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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