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澄珠投下几许真情,以后就会激发多少怨恨。
这是齐傅自己惹出来的债,顾济虽然置身事外,终是念了九年的夫妻之情,多说了这一句。
齐傅一哂,凌厉的回道:“这事怎就委屈她了?本就是你情我愿,出了事儿,怨也只能怨她自己。”
言罢他利索的跃上马身,一扬马鞭,再不多留。
……
马上便是年底了,朝堂上越发的忙。顾济手边的事情一多,这些埋在心底的乱絮就淡了。
只是时不常瞧见郡主大人,素手抚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在相府里头施施然折桂散步,寒冬腊月里她竟想表演“悠然自得”,难为她一身貉绒裹的像个粽子,还得分神维持着一副矜持和淡然。
顾济有时候瞧见了,会嘱咐她几句小心身子,她便唯唯诺诺的应着,转眼戳一句:“夫君可想好了名字?我想着叫顾晓如何?晓事通透的晓。或是取个叠名?”
她言笑的眼神里饱含着讥讽和咄咄逼人的恨意,仿佛孩子的‘顾’姓是一片薄如蝉翼的利刃,带着复仇的快意向顾济霍霍而来。
顾济便淡回道:“听夫人的便好。”
每每此时,她便扶着肚子咯咯咯笑个不停,笑的狠了,眼角溢出三两滴晶莹的水来,又开开心心的告辞而去。就好像特特地跑来顾济这里问话,就是为了找这一出笑料。
顾济看着她摇摇晃晃被丫鬟搀扶着往内院里去,只觉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自古贪念唯两处,求不得、放不下。
自郡主有孕之后,关于齐傅的动向,顾济再未从皇帝那处得到任何的消息,环景帝似乎是有他自己的考量,鉴于丞相和齐傅的少时情谊,朱牧尧显然对丞相也投鼠忌器。
齐傅此番归京,说他有谋反之意,却始终无凭无据。齐傅显然不想惹了顾丞相,他送刃羽来便是为了劝和。
于是丞相大人成了一个过河的瞎子,河这头的朱牧尧未能坚定的伸出手来接收他的支持,河那头的齐傅却伸出了带着荆刺的橄榄枝,顾济在湍急的河流里亦步亦趋的找着方向,归途之心被激流打乱,显得十足彷徨起来。
入夜。
枭奴忽出现在窗口坐着,桀桀怪笑两声,言语中十二分的不削道:“我当是什么要紧事体,丞相若是不放心奴家这办事效率,那您倒是把京师外头的三处荒丘给找出来呀?也省的奴家卖艺卖笑还卖身,多亏本的买卖?”
顾济的身子躲在绒毯里看书,眼皮耷拉的快睡去了一般,没好气的责道:“进来,关窗。”
枭奴撇撇嘴,身形轻若无物的飘入室内,身后窗户似乎被双瞧不见的手轻轻地阖上,竟连点声息也无。
“鱼儿已经上勾了,您这还在操的是哪门子闲心?不若干脆告病还乡,正好躲过齐家这一劫,下半辈子过逍遥日子去?”
顾济闻言动也没动弹,身子貂绒毯子中裹的严实,眼神却忽然严厉起来,接话道:“莫轻敌,他可不是唱戏的假关公。”
“知——道——”枭奴拖长的声音表达了对顾济老生常谈的不满。他半点坐不住,在书房里悠然自得的踱步赏玩。这瞅一眼,那拨一拨,最后对着一盆绿色植物问道:“咦?那盆绣兰呢?”
“打了。”
“打了?”枭奴眼珠一轱辘,便知其中定有乾坤,问道:“哪个不长眼的?”
顾济眼观鼻鼻观心,表示不想回答。
枭奴倒也不再追着问,自言自语道:“好大的胆子哟,御赐的铁绣兰,天底下就这一盆子……”
“没事就回去,别在这儿碍眼。”顾济打断道。
枭奴一点也没有“碍了眼”的自觉,痞兮兮的跑回顾济身边,倚在他肩头,好似极亲昵又极八卦的的问道:“哎,你真打算咔嚓……?”
‘咔嚓’两字是连说带比划,手刀划过顾济的眼前,顾济伸手挡了这只手的趋势,说道:“别问那么多,照办就是。”
枭奴表情介于“你好狠心”和“大义灭亲好赞赞”之间,最后问道:“那然后呢?”
顾济把挡他的手收回貂绒毯内,继续看书,不答。
枭奴便站直了,表情收了变的有些严肃,居高临下的继续追问:“那然后呢?”
“然后,”顾济看书的思路一再被打断,没好气的道:“然后你该回去了。”
“啧,”枭奴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最后无奈的叹道:“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顾济不答,长睫阖下眼睑,掩盖眸中藏匿的伤痕。
枭奴自忖无趣,道了声“告辞”,一纵身的功夫,忽儿跑没了影子。
窗子关的严实,临镜斋一如既往的寒凉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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