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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济视觉渐渐模糊,只觉胸口气血翻涌不已,听着朱牧尧那边发着莫名其妙的牢骚,心里反倒安静了些。

袖子里藏着的半牙血丝佩,不听话的滚了出来,顾济把它拿出来放在晨曦艳阳下。

这血丝佩已经多年不曾见过阳光。蜿蜒的赤丝在莹润的白玉里肆无忌惮张牙舞爪的爬行,这玉丝的每一道顾济都熟记于心,它陪着他走了这么远的路,今日终是到了头。

“陛下可还记得这玉佩。”顾济想着,这便让它见一见光,好过做一辈子糊涂人。只是那呼之欲出的翻涌的疼痛渐渐如针刺从腹部席卷而来,势头凶猛,顾济抬手撑了地面稳住身形,淅淅沥沥的血从嘴角倏忽汹涌。

片刻污了玉佩,刺痛了几乎恨到癫狂的朱牧尧的眼。

“你吃了什么!”帝王九五之尊,可终究是个人,看到顾济这样止不住的吐血,终于从不冷静中抽离出来,擒着顾济的下颚,惊慌失措的问道:“你吃了什么!这毒酒是假的!太医!请太医!”

祁公公这边厢已经吓的路也走不直了,走一步趔趄一步,最后急忙忙的跑出去亲自找太医去了。

顾济咽下血线,淡笑,抬手捡起了玉佩,对着冷静不再的帝王,淡淡的说:“不用忙了,陛下。此去经年,碎玉无还。罪臣别无他求,把它放我官樽里罢……唯此一念……”

朱牧尧急红了眼,见到血丝佩直接点爆了一直以来的冷静,火急火燎的训斥:“你吃了什么!吐出来!吐出来!”

“什么玉佩!鬼才给你放玉佩!你想的美!”

“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玉佩碎了,铁秀兰也枯了……”顾济不管不顾的念着久远的诗句,一边念,一边吐着血丝。

那嘴角的血线仿佛串了细小的绸缎带,淅淅沥沥不停歇的从嘴里往外淌。咽下一口便断一截,接着继续流下一丝,毫无断绝。

朱牧尧从慌乱中停顿下来,听他念这首久远的赠佩诗,帝王终于从歇斯底里中回神,也不嫌弃血污腌臜,伸手帮着顾济抹去淌不停的血色,藏了这么久远的思慕,终是抵不住生离死别:“你怎么这么傻……”他皱了一张脸,几乎是要哭出来,颤抖着手把只剩白玉母珠的黄丝绦递给顾济,着急忙慌的说:“蠢货!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佛珠串上只剩下一颗白玉母珠,母珠不是规整的圆形,是有棱有角的一块锥形玉石,被黄丝绦缠成了死结,挂在其上爱掉不掉,顾济看着它,觉得何其眼熟。

朱牧尧唯恐他不懂,又抢过血丝佩,将那母珠契合在血丝佩缺口处。

两块碎片合二为一,十分妥帖。

真真切切是十年前的,鸳鸯血丝佩的样子。

顾济已是强弩之末,看到碎佩竟在自己眼前合成了一块,一时气血翻涌,守不住最后一丝清明,“哇”的一声,吐了好大一口鲜血。

朱牧尧明黄的龙袍上也染了一大片猩红,可他顾不得这些,心里头无论如何舍不得,却也抓不住流逝的生命,他忽然悔的无以复加,张嘴想要解释,却终是无能为力,只能极尽剖心之能,诉说被彼此蹉跎的十年过往。

“你吃了什么,你不许死……”

“为从栖玄胡把这碎片捞上来,我花了三十多个日夜,白日里为不给别人瞧见,便要祁公公守着九曲回廊桥。出水入水,还只能在断水期,涨水期水质混杂,不好找……”

“入主东宫那年围猎,我看你留着玉佩,我高兴……特别高兴……可是你怎么不戴出来,别在腰上多好看,非要藏在袖子里……”

“若不是齐家逼着我娶宜妃,我又哪里会广开后宫……采女的折子是你准的,你怎么这么狠心……”

顾济已是昏昏然神思不属,听朱牧尧絮絮叨叨了许多话,身形渐渐下坠,一闭目坠入斯人温暖的怀抱。

这样躲在朱牧尧的怀里,思绪反而慢慢沉淀了下来,心想着,这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多好,惹了一个帝王情深,谁死得其所?谁一世凄凉?

太医来的速度极快,也正好是近日环景帝垂青的红人,刘院判。

院判大人见皇帝跪在地上抱着个人,地上一滩污血,吓的也不敢走路了,膝行至顾济面前,诚惶诚恐的望闻问切了一番,随后抖着手匍匐在朱牧尧面前,不说话。

朱牧尧知道这是回天乏术不敢直说的意思,可他哪里舍得顾济就这样走了,怒道:“什么病症!朕要你这等庸医何用!”

刘院判也委屈,哆嗦着回话:“陛下!这是芒黄草的七步毒……毒无酒不发……发则药石无医……”

“混账东西!你救不了就请院正过来!整个太医院都是废物吗!滚!”

刘院判于是屁滚尿流的滚了。

顾济妥帖的被抱着,这时候好似回光返照,眼神清明起来,血也不吐了,还能轻飘飘的说话:“陛下。”

“我在。”朱牧尧抹去顾济脖颈处的污血,手法好似对待一樽价值连城的珠宝。

“不要为难……院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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