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他活的清冷无欲,也不愿见人间战火重起,生灵涂炭。这世上有太多本不该他管的事情,他都管了,现在偏偏轮到了李阐,偏偏那个人是李阐。
白帝掌心一抖,那灵禽化作一股青烟消失无踪,与此同时,万寿阁的楼梯上传来了急促的跑步声,有人上来了。
陆迁刚在万寿阁上一露头,眼前就压来一片白光,让他恍惚了一瞬,之后目中渐渐可以视物,才看清眼前站着的白衣公子似乎正是上次那位道长,又似乎并不是。毕竟那日的道长与今日之人气势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伏地的身子在无形的压力之下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一只手紧紧按在胸口藏着的那封信上,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片刻之后,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手的主人附身轻声问他:“那是给我的信?”
陆迁听见他的声音才算确定了来人,忙不迭的猛点了几下头,从怀中掏出书信双手递了过去,这才敢抬头又看了一眼。然而那白袍公子拿到信,却未拆开,只是紧紧的握在手中。
陆迁听见他问:“可有口信?”语气中并无甚起伏,他想了想,答道:“殿下并未留下别的话。”
他回完这句,等了一会,见对面再无动静,抬头只见空荡荡的走廊,那白袍公子已经不知去向。
李阐连夜赶回王府,然而天亮之后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却让他始料未及。神策军行动很快,迅速的将整个十六王宅都围了起来,这显然与他们当初计划相去甚远,然而李阐如今被困在王宅之中,一切消息皆被切断,完全不知道计划的哪一部分发生了变化。神策军狠戾无常,有敢出入王府者就地处决,被砍掉的人头如今就扔在王府大门外面。
李阐心急如焚,这一役功败垂成,多年努力眼看付之东流,其背后所要付出的代价,他此刻甚至不敢细想。生而为李氏子孙,才是天下最不幸的一件事。这不幸之中,尤以宦祸为甚。
宦臣之祸,从天宝末年始现端倪,尔后皇权旁落,竟一发不可收拾。身为一国之君,竟连生死废立之事都被操纵。李阐的祖父宪宗在皇位上被药杀,父皇继位四年,暴死。长兄敬宗李湛,被宦官棒杀,自他二哥登基以来,一心想铲除宦官势力,暗中培植亲信试图夺回政权,眼看今日就是收网之时,却怎曾想又变成今日之局面。
李阐想到了事情最坏的那个地步,却还是不能相信,皇兄他……
文珍望着灯下枯坐的人,忍不住出声劝慰,“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如今局势尚未明朗……”
李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他甚至无法与文珍言明,他出生在元和九年,安史之乱的硝烟刚刚散去不久,在他祖父李纯的治下终于收回了割据的藩镇,大唐在经历几十年动荡之后终于又勉强实现了一统。但宦竖之祸实始于宪宗一朝。
他眼见父皇与皇兄死在宦官手中,而关于祖父死因的那些讳莫如深的问题在父子君臣之间横亘了十几年,他本以为自己的这些不甘与恨意二哥同他感同身受,如今看来,一切可能已经滑向了另一个极端……
就在这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之中,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小内侍匆匆跑进来回报,说宫中有人来宣旨,带队的是禁军副将。
正闭目的李阐猛的睁开眼睛,双目已是布满血丝。他缓缓起身,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内宫方向遥遥一拜,再起身时已是面色平静,轻轻对文珍说,“走吧。”
第四卷 天命
2)
前来宣旨的内官是个生面孔,神情倨傲的站在神策军中间,眼睛盯着头顶雕梁画栋的梁柱。李阐步入殿中,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跪下听宣,未听到一半,心头便仿佛被人浇下一桶凉水,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死死伏在地上,血红的双目紧盯着面前的金砖,需要下很大力气才能抑制住想要发抖的身体。家恨既是国仇,焉能不报?他虽然已经预料到了这最坏的结局,但真正面对时,才发现自己之前天真的竟像个笑话,
内官宣完旨,见李阐久久没有动静,不耐烦的捏着嗓子催促道:“巢县公,还不领旨谢恩。”李阐仍是恍若未觉,直到文珍朝前爬了两步去拽他的袍角,李阐才如梦初醒般磕头谢恩。领了旨意还未起身,那内官竟笑了笑,道:“圣上还有句口谕。”
李阐神色木然,附身跪倒,只听那内官道:“圣上口谕,‘国法当尔,无他忧!万望保重。’”
李阐听到这最后几个字,难以置信的抬头与那内官对视了一眼,那内官面上似有笑意,但眼底的寒光分明意在示警!只见他上前一步将手中圣旨俯身递与李阐,借袍袖挡住两侧神策军的目光,双唇动了动,无声的对李阐说了两个字。
快走!
李阐眼底的苦涩一闪而过,事已至此,他走不走又有何分别?内官面色凝重转身的回宫复旨,在一旁等待许久的神策军将领早已不耐烦,见那内官刚刚走出王府大门,便迫不及待的右手一挥,喝道:“皇上有旨,命巢县公即刻动身前往属地,不可延误。王府内属官不得随行,一切文书就地查封,交由外庭处置。”
他话音刚落,院中那一队虎狼般的神策军闻声而动,长驱直入的直奔王府内院而去,院内顿时喧哗声四起,而李阐此刻早已顾不得这许多,他神情怔忪,耳中一直回响着那将领刚才说的最后几个字。
交由外廷……外廷……李阐眼底隐有热泪,遥望着北面的大明宫,心中默祷,这一场虽一败涂地,但皇兄心里不曾疑我,有这句话臣弟心中已无遗憾……李阐本欲拜别,但神策军副将已然是不由他再拖延,上前将李阐推搡了一把,扯掉他的金鱼袋捏在手中,冷笑道:“巢县公,下官劝你还是快快上路为好。”
一旁跪着的文珍自小长在李阐身边,何时见过他家王爷受此等屈辱,顾不得许多起身便飞扑了上来,想要抢回他家王爷的鱼袋。那神策军副将孔武有力,岂是文珍这种文弱书生可以撼动的,只一脚就将人踢飞了出去,像只破麻袋似的重重的被甩在了梁柱下。
李阐又惊又怒,见那副将目露凶光佩刀出鞘,暗道一声不好,这些人如今要取这府中性命易如反掌,他为鱼肉人为刀俎,硬拼显然是下下策,思及此,他上前一步挡住那副将投向文珍的视线,匆匆从手上褪下那枚镶嵌着紫宝石的金指环,塞进副将手中,使劲握了一握。
那副将看着手中指环,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然而李阐不动如山,死死盯着他,轻声急道:“这指环是高宗时波斯王子俾路斯来长安时所献,价值连城,还望将军留我这阖府上下一条生路。”
副将脸色将信将疑,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指环,才后退了半步,鹰鹫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阐,冷笑道:“县公是个明白人,此等宝物,留在你身边怕是也……”他意犹未尽的停在这里,而李阐已经听懂了。
他面无惧意,也轻轻的笑了笑。
巢县远在庐州,有千里之遥,李阐深知这不过是皇兄能给他的最后一丝庇护罢了,自己有没有命活到巢县还是未知。圣旨中虽寥寥数语,却也透露了李阐获罪的因由,宰相宋申锡意图谋反,欲立李阐为帝。而这样的谋逆之罪,却只将李阐褫夺爵位,贬至巢县,并将此案交于外廷处置,只能说明皇兄并不信这无稽之说,但有人逼着他必须信。
皇兄身边这个能调动禁军之人,李阐已经无需再猜测是谁了,神策军中尉,仇士良。
自皇兄即位以来,深感受宦官威胁,一直在寻找机会将朝中宦臣连根拔起,宰相宋申锡秘密谋划多年,在朝中暗中培养势力,如今羽翼未丰,却遭仇士良致命一击。谋反这一项大罪扣下来,他李阐若说还能侥幸得些庇护的话,宋申锡便是必死无疑了。
李阐在被神策军押走的一路上都在猜测,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此事过于机密,他府中连文珍都不知情,那么就是宋大人那边……李阐想不出头绪,此刻出了王宅并未行多远,只见远远有一队神策军全副武装冲出了延熹门。
那负责押解李阐的禁军副将回头冲李阐笑了笑,得意道:“县公,可要好好看清今日之长安,全是拜县公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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