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有人出门声,他知道是袁青澜走了。
此时,房里也许只剩他与李黍。
也许,李黍也走了……
当一只手摩挲上自己的唇,程恩知道自己的希望落空了,他只做出初醒的模样,睡眼惺忪看着榻边的李黍:“陛下……”
李黍颇具玩味地打量着他,程恩因听了李黍与袁青澜那些话脸还是红扑扑的,比平日状态柔软了几分。
“臣冒犯了。”程恩赶紧从龙榻上爬起来,不留痕迹躲开李黍那只暧昧的手,低头站到了一边。
李黍收回手,将那根在程恩唇边摩挲过的手指放在鼻息之间嗅了嗅,笃定地道:“我让御膳房备的吃食,你没动过。”
程恩低着眸子,他同李黍生活过十几年,他清楚这位新帝是个怎样的人,喜怒无常、多疑善变、演技超群……
不然他登基之时,京城人也不会如此讶异。
冀王李黍,扮猪吃虎多年,将自己于储位之战表面上撇得干干净净,却在最后关头给了他那些兄弟一个惊喜。
程恩不知道,李黍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他是匍匐在夜里草丛的狼,伺机而动,关心的下一刻就极有可能咬断人的脖子,有几人是这么死在李黍手里的来着?程恩回忆着。
李黍见程恩不说话,饶有兴致地问:“贸然被请到这鬼地方,我家小幺不高兴了吗?”
“臣不敢。”程恩低眉顺目。
“不敢,呵。”李黍逼近程恩,直到两人的脸即将贴近,他方驻足,俯视着眼前默不作声的兔子,转而一笑,那是带着些疯狂和病态的笑声:“可你父亲很敢呢!你不是最孝顺了吗?往后程谦雅让你带着你那百万军马对朕举起屠刀,到那时,这李家三百余年的江山恐怕就要改姓程了吧?”
程恩眸子里皆是惊诧,他丝毫不理解李黍为何要这般污蔑他父亲,一个战战兢兢为李氏劳作了半辈子的老人。程恩一时忘了身份,执拗地顶嘴:“这种败坏伦常的事父亲不会做!我程家更不会做!陛下,我们是亲人……”
他回神意识到自己的举止,登时哑住,又低着目光,不说话了。
“可笑,就算你把朕当亲人,程家呢?”李黍伸出手放在程恩的头上摸了摸,用最温柔的语气轻声道:“好孩子,你不记得朕是怎么长大的吗?朕既然当了皇帝,以前的事,都会一、件、一、件、讨、回、本。”
程恩打了个寒噤。
心犹如跌入了万丈深渊。
他当然没有忘记李黍是怎么长大的。
李黍是先程贵妃如今母仪天下的程太后唯一的子嗣,但程贵妃并不喜欢他,连幼年的程恩都发觉了,幼年幼年程恩缩着脖子问他那威仪万千的姑姑:“姑姑,你为何要罚裴哥哥啊?母亲说过你不喜欢裴哥哥,可奶妈又说过天底下没有不喜欢子女的母亲……你能不能喜欢裴哥哥一下。”
程贵妃从不回答程恩无聊的发问,她只会吩咐母亲管好自己的嘴,然后再慢无休止的惩罚自己唯一的儿子。
程贵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因为她觉得小孩全是恶魔,不是聒噪就是多事,但她对程恩另眼相待,还抱过他几次,对他说:“我们都姓程,我们是一家人。”
由于贵妃对李黍的厌恶,整个程家都不愿搭理这位冀王,冀王他十一岁,便被送到宫外一座刚刚修缮的院子独自生活。
五岁的程恩被先帝封为冀王扈从。
每个皇子都有扈从,这些从小陪伴他们长大的扈从,从各个世家挑选出来,此后漫长岁月里,将会成为皇子们最忠诚的助力。
李黍的扈从是程恩、袁青澜和段旭。
程恩觉得,自己已经被弃了,只因他姓程,一个李黍恨不得从血脉里摘掉的姓氏。
他觉得有那么一刹那他已经快触及到程贵妃与李黍的反常了,如果李黍没有在这个时候吻他的话。
程恩感觉到额上一热,呆呆杵在原地。
却听见脑袋上男声低沉地道:“你是个好孩子,朕知道放你出去,你一定会倒向程家。所以朕不给你向朕举起屠刀的机会。”
“……”
程恩缓慢摸上自己的额头,那里尚有温存,他目光跟随着那身龙袍,见李黍停在木案前,无波澜地道:“小幺,朕爱你,也许男人之间说这种话会让你反感,但朕就是爱你,这可如何是好呢?那日朕生气,气的不过因你是程家人,同样也气自己。现在朕想通了,只要能得到,制作一个金丝笼又何妨?”
程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渗入,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见那袭龙袍坐在榻上向他挥了挥手:“小幺,过来。”
他……
要做什么……
程恩脸色一白,不自主走了过去。
李黍往里挪了挪,拍拍身边空出来的地界,见程恩讳莫如深的样子,轻轻笑了一声:“不要担心,朕只是想同你跟小时一样,同塌而眠。”
“裴哥哥……”程恩依言躺了下去,抬眸见李黍修长的手指支撑着脸,狭长的眼睛饱含笑意盯着他。他不自在道:“睡吧,你明日不是还要早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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