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跟陈啸辰讲,我们先吃生煎好不好,可对上他复杂的眼神的时候,这样的话我却说不出口。
陈啸辰看向我的眼神极为复杂,他一直盯着我的头顶看。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在看我头上的伤——尽管我现在戴着我们刚刚一起挑的一顶深灰色的针织帽。
我只能解读出他的眼神带着探究和心疼,仿佛还有几分隐忍的恼怒,但我无法确定,毕竟我不是他。
我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我实在不想将这些告诉你。”
陈啸辰沉默地看着我,仿佛在无声地问我“为什么”。
“陈啸辰,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尽管我极力想要掩饰,想要逃避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如此。”我说着,心脏莫名的绞痛,“我觉得如果我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那就是我自己亲手在撕裂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朋友关系……嗯,至少,我认为我们是朋友关系……”
“好朋友。”陈啸辰却在此时补充了一句。
他这一句话,仿佛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一直以来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敢下定论的我,对这份情谊有了信心。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却又为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提心吊胆起来。
“对我而言,我们所处的社会层级是不一样的。你和沈寒大约是一个层次的,你们都是家境优越,从小到大衣食无忧,以后大学毕了业,也会因为这样的背景而继续停留在这样的层级,或者会进到更高一等的层级。”我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筷子,“但是我不一样,我家就是这样的市井小民,虽说也是衣食无忧,但毕竟和你们还是不一样的。况且,我家还存在令我难以启齿的家暴现象……”
陈啸辰忽然抓住我玩筷子的手,力气奇大无比,甚至抓得我的手感到了酸痛。
“你不能这么认为。”他仿佛在抑制着什么,我抬头看向他,想听他继续说些什么,然而他却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半响都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坚定不移,应该是对他刚刚说的话的一种绝对的信奉。
我皱眉道:“因为你没曾处在我这个环境和地位上,所以你理解不了我的感觉,这种无力感,并不是我不这么认为,就会消失不见的。”
社会是分阶级的,人是分三六九等的,这种东西几乎在出生的时候就定下来了。
我想越过阶级跟陈啸辰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那是不现实的。
举个例子,国家主席可以跟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聊天说话,但他们成为好朋友的概率能有多少?
我和陈啸辰虽然不是国家主席和乞丐那样的云泥之别,但这种难以磨灭的差距总还是存在的。
这才是我不敢将自己的事情跟他和盘托出的原因,我只是想继续做着这个不切实际的梦,多一分一秒也好。
陈啸辰忽然松开了抓住我的手,而后舒了一口气,再然后,我看到他居然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如果是因为这种事情瞒着我,我反而感觉开心一些。”我听到他说,“不过你不用担心,哪怕你是一根野草,我也不会放弃你。”
116.
哪怕你是一根野草,我也不会放弃你。
听到这样的话,仿佛是做梦一样。
我愣了很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人跟我说过,就算我再不堪,他依旧愿意留在我身边。
一直以来,我听到的都是父亲的满口脏话,他总是罗哩罗嗦地嫌弃我、嫌弃我妈。而我妈也并不是不爱我,但她的爱很内敛,从未宣之于口,若不用心感受,也很难知晓。
可是眼前这个人,对我而言,他甚至是高高在上的,可他却对我说,哪怕我只是一根野草,他也不会放弃我。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对此作何反应。
我其实不相信人与人之间能产生什么深厚的感情,看我爸妈就知道,哪怕他们结婚二十多年,哪怕有我这样的子嗣存在,他们依旧将日子过成那样,仿佛没有半点感情,有的只是做人的原则或者习惯而已。
看我姥爷也能明白,哪怕自己的女儿被打得浑身青紫,他依旧可以面不改色地说着“不许离婚”。每当想起姥爷那冷漠的表情,我都不由觉得这世界毫无感情可言,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啊,频繁被一个“外人”殴打辱骂,而他却要他的女儿沉默忍受!
人和人之间真的能有感情吗?
也许是有的吧。
不然如何解释俞然和沈寒之间的感情呢?
但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建立在彼此互相融入呢?他们生存在同样的社会层次里,能够轻易地互相理解,从而滋生更加浓重的感情。
然而,即使如此,谁又能保证,若干年后,沈寒不会成为第二个文建国呢?
可是陈啸辰跟我讲,他不会放弃我。哪怕我们不在同一个层次里,哪怕他甚至不能理解我,但他说他不会放弃我。
我能相信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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