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白衣卷云般飘了过来。楚云歌一掀柔软狭长的睫毛,深深瞧了他一眼。
鱼在水中游,月在云中漂。
他提起白色衣袖,探进瓦瓮。水面一荡,银鱼倏然游开。
楚云歌悠然一叹,修长手指轻抚过鱼身,冰凉细腻,光滑。
“此鱼名唤嘉鱼,常年生活在子规山深处,碧月泉尽头。夏季喜食乳泉石沐,冬则出穴饮冰雪。故而多脂不腥,入口冰融。”说到这儿,他一笑,如玉手指在水下一划,随即捞起那尾银白的鱼。
银白色的,带着浑身珠玉似的水珠,在月下泛着光。
鱼刚出水,泼剌跳动,却见他手一紧,扼住鱼身,那原本光滑难捉的事物就直挺挺僵在他手里。
他想起什么似的,眯了眯眼睛,言笑却更见风流,“说来,楚家当年,也有一道春日时鲜的菜。”
噗的一声,是鱼被放在了井边石桌上,他用指腹轻轻抵着鱼,使它不会滑落到地。
苏易清看着他,皱了皱眉。
他从未见过楚云歌伤心或失神的时候,似乎所有的过往,对他真如云烟般散尽了。
可每当风吹过,他半数白发随风而荡的时候,楚云歌又近乎偏执地,在回忆当初的楚家。
那些回忆是毒,一点一点,能把深渊尽头的人,心血都熬干了。可时至今日,恐怕他用以活下去的,也只有那一份至甘至苦的回忆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
而挟过往而来的梦,又何其难得。
楚云歌并不注意苏易清的神色,只漫声轻笑,眉眼间,风华自生。
苏易清看着他,恍然又看见了梦中高楼里的白衣公子。
“那时候,府中的厨子,立春一到便差人去深山中捕了鱼。取尺径银盘,用银钉三枚,将鱼活钉在盘上,而后将盘倒扣在陶锅沸水上,三刻功夫,鱼肉尽数剥落,一丝一缕,浮于滚水上,如流云千花。”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手腕一震,透绿箫管贴袖而出。
石桌上的鱼,嘴半张着开阖。
冰冷的剑鞘弹出寸许,在夜色中闪着透人心魄的光。楚云歌微微欠着身,剑刃一探,旋即顺着细嫩鱼腹剖开一线肉。
“最妙的是,水滚汤沸,揭开银盘,上面只留一具白生生骨架。”声音一寒,剑意脱喉而出,转瞬又化作温柔谦和的语调,“阿清,那道菜的名字,叫做涅槃。”
苏易清心头一冷。
楚云歌说故事和当初的时候,总用了最平和的语气,缓缓道来。
于是,活生生被钉死在银盘上的游鱼,在活着时候被热气蒸至骨肉剥离的痛楚,隔着他的声音一点点往听者的耳朵里钻。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抱臂而立,“凡死而后生,方为涅槃,而那条鱼,死则死矣,何来的生?”
楚云歌笑得眉眼俱舒,剑尖一挑,白得近乎透明的薄肉软软滑落。
那条鱼吃痛,在石板上剧烈跳动,却被按死在桌上,不得脱身。
他动作十分温柔地滑过鱼身,带着点儿安抚意味,“何来的生?阿清,你见它死,也该见到它死后,皮肉碎裂,如莲开合,化为高门豪第间,小春时节里,最风雅清和的一道菜。”
苏易清眉头一跳,心头不可遏制地郁躁起来。他正要说些什么,被楚云歌一个手势止住了。
碧绿通透的玉管,冰寒如水的剑刃,银白光滑的,刚从骨头上撕扯下来的肉。
红白肌理,薄如蝉翼,轻得,随风荡动。
它在剑尖上飘动,如莲,开阖。
剑华上,开出了冬日里一朵白莲。
苏易清猛然明白,他口中的风雅,究竟是什么情状。
可他终究无法去认同,“用死,去成全他人的风华,那不是它生死的意义,更何况,你们成全的,连‘人’都算不上。”
城内一腔碧血洒三尺的江姑娘,山脚下,单身赴死的垂垂老者,才刚刚十四岁,就要背负着楚家的荣耀,走上一条不知生死的路的,楚云容。
和……和拼劲了一身力气,高昂着头颅,一人面对影飞军的楚云歌。
哪怕死,也不能屈服和倒下,哪怕死,也要足够骄傲,哪怕死……也要留下满门高华。
究竟,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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