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两人背后慢慢落下,雪白的,连成无数细线,发着隐隐的青灰。
楚云歌微微仰着头,说:“阿清,你要明白,这世间总有一些东西,是叫人拼死也要抓住的。哪怕进了黄泉,哪怕身死道消,也要挣扎出白骨的手来,到尘世间探求的。”
他顿了顿,眼神忽闪,慢慢看向苏易清,“阿清,这不是看不明白,而是看得太明白——这是我楚家背负百年求而不得的荣耀,欲望这种东西是会长大的,现如今,它再也无人能控制得了。人人都说我楚家满门清贵风流,进退皆安然,可——放不下啊。”
苏易清的刀尖颤了一颤。
他摇头,后退,而刀不曾松手。
他的刀,水一样的颜色,光亮灼灼,足以照亮一切心中的疑云诡谲,破开所有的暗流涌动。
楚云歌还是初见时候的楚云歌,而苏易清,也是初见时候的苏易清。
他们从头到尾,谁都没有变。
“阿清,我只问你一句——倘若今日的你,不是朝廷的苏大人,不是沈从风的徒弟,你当真会为了萧家天下,与我刀剑相向?”
会么?
苏易清的眼睛迅速恍惚了一下。
他其实并不在乎,不论是谁的天下。
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朝廷的主人再度换了姓氏,于他而言,或许不如手中的刀更重要。
可……
“楚云歌……你不该。二十多年前,天下分裂江湖崩乱,西胡南诏北趁乱而起,凡西北二十城,民不聊生赤地千里。你想要什么都行,可——可你们这些氏族子弟,何曾弯下腰看一看百姓是如何存活的,何曾真正在意过人间悲欢离合?”
长风入怀,蓝衣白衫皆诉殇。
是看不清,道不明,是——目光所及,永无交集。
他们站在一起,可看见的东西,永远不同。
“倘若阿清,忘了呢?”
楚云歌定定看着他,诡异地一笑。
苏易清的头顿时痛了起来。
画面一闪,屋中黑洞洞。
只有一星如豆烛火,忽闪忽跳。
他伏在床上,朦胧的光在他眼睛前,扩散成巨大的晕黄。
浅淡的香气,冷冷的寒意,从外面飘进来,从骨子里到血肉里,他无力睁大眼睛。
白衣带血的公子,支着头,在床前淡淡的看着他。
他的背后,有烟,缓缓升起。
他看见楚云歌薄利的唇,慢慢动了几下。
其实他没太听得清楚云歌到底说了些什么。
是隐隐约约那么一句,“忘了吧……”
忘了?忘了什么?
他有些疑惑的,有些费力地瞪大眼睛。
葱白瘦削的手指,忽地覆上了苏易清的脸。
指节分明,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苏易清有一下没一下的想,他的手,着实是一把用剑的手。
生得十分好看。
何况,如今那只手里,捏着一根细而长的金针。
半寸,尖锐,明漾的金色。在指间脆弱而疏离地飞扬、跳动。
金针上跳动着的光,淌到了白衣公子的眼睛里。
明灿灿的,像一块凝住的寒冰。
那只手停顿了许久,终于跳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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