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许霁川正和自己的小厮吴胜买糖人吃,他买了个齐天大圣的,让吴胜买个猪八戒的。
不和大公子打声招呼就出来,吴胜心里有些怕,他说:“花哥儿,真的没事吗?大公子如果找不到我们,肯定会生气的。”
吴胜是许家的家生子,许霁川奶娘的儿子,打小就和许霁川一起长大,所以他也和家里的老人一般叫许霁川的乳名。
许霁川浑不在意,摆摆手说:“生气就生气呗,反正我们已经出来了。”他一副管他什么后果,先玩好了再说的混不吝样子。
吴胜哭丧着脸说:“小少爷,大公子当然舍不得打你,只会把气撒到我们这些下人头上。我可不想被打板子,要不我们回去吧?”
许霁川说:“别呀,天天在家写大字背四书,我现在连做梦都是之乎者也!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不要扫兴啊。回头我和大哥说,保证他绝不会打你,你就放心吧!再说我们现在回去也指定找不到大哥了。”
吴胜虽然还是一脸的担惊受怕,但是退堂鼓好歹是不打了。
许霁川看到吴胜已经不吵着要回去了,就心宽地继续去玩了。
哼,和大哥那群书生有什么好玩的,碰到人不是“久仰王兄才名”就是“李兄文章洛阳纸贵,今日得见李兄,真是此生无憾”,完全就是一群酸腐文人在一起捧臭脚,没意思透了。
哼,这月旦评就是高台之上一群文人互相吹捧,没意思透了!
月旦评虽然不好玩,但是月旦评的集会可太好玩了!!!说书的,唱戏的,算卦的,猜谜的,糖人、包子、油饼、发糕,只要带够了银子,保管让你眼花缭乱,嘴也消停不下来!
不怪许霁川冒着挨打的风险也要出来玩。上次他把卫太尉家的三公子打了,人家在他爹跟前狠狠地告了他一状。
卫太尉三辈单传只得了卫简这么一个命根子,他们卫氏一族的血脉荣光就系在这个老来子的身上,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平时出去得要五六个小厮看着。
许霁川倒好,一言不合就把人家卫少爷打了个乌眼青,卫家的老爷子看到自家孙子被小厮背回来时候的凄惨样儿,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撒手西归。
卫家也是累世公卿的门阀大家,现在卫家老爷子是御笔亲封的威远候,儿子更是备受皇上倚重的太尉,这口气怎么能忍下!那是一定要来许家讨个说法的。
为了给威远侯一个交代,许霁川被他爹吊在院里的树上狠狠地揍了一顿,并且下令要禁足他一个月不许出去玩,为了磨练他的性子,每天早上还必须练俩小时的楷书。
性子磨练出来了没,许霁川本人并不太清楚,但是手上的水泡妥妥地是磨练出来了,他捧着自己手上的水泡宝贝似的展示给太奶奶看,在太奶奶跟前凄凄惨惨好一通哭!
许霁川是太奶奶最小的孙儿,太奶奶看到他的水泡心疼地拿帕子拭泪,将许霁川的爹叫来好一通说,还下令让许霁川不要再写什么劳什子大字了,让他跟着许延川一起去月旦评散散心,许霁川这才得以脱身出来。
临时搭建的小戏台上,那带着帽子的说书人说的正起劲儿:只见那孙大圣一个筋斗云飞出去十万八千里,到了天的尽头看到四根大柱子,大圣想:“这已经是天的尽头了,俺得要做个记号,免得那如来老儿赖账。”……
许霁川听得正起劲,冷不丁被人一把抓住他的脖子,许霁川艰难地扭过头就看到大哥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正是四处寻他的许延川,许延川这次是要参加月旦评的,但是弟弟不见了,他心里不安,因此打算找到弟弟之后再去参加月旦评。他担惊受怕地找了半天,哪想到这小子在这里兴高采烈地听评书。
许延川越想越生气,伸出手作势要打,许霁川熟练地抱住头,嚎道:“大哥我错了,我错了,你轻点!”
许延川恨恨地放下了手,说:“月旦评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先过去,回家再收拾你!”他这会子没时间收拾这泼猴,先攒着,等月旦评之后再新账旧账一起算。
许延川带着许霁川匆匆进了孔庙,同窗好友已经给他在月旦评的台子下面占好了位子。
因为是许上柱国的孙儿,许延川自然得到了月旦评靠前的位子。许霁川和哥哥许延川站在月旦评上台的台阶那里,视野很好。
台上一排五个席位,中间的那个座位空着,两边坐着四个带着高冠的中年人。
许延川有些疑惑道:“今天陈祭酒怎么没有坐在中间,中间的那个座位是给谁留着的?”陈斯斓是国子监祭酒,国子监的学生都称他为陈祭酒。
许霁川不认识什么陈祭酒,但是还是顺着哥哥看的方向看去了,一个小厮迈着小碎步快速上台,附在左边第一个座上胡子长长的哭丧脸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那人点点头。
那小厮站在台子的左下角,高声说道:“开始!”
两边的鼓手开始击鼓,声闻万里,台下士子闻鼓声内心为之一震。
第一个上台的人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衫,这年头书生都穿白衣,但是同样是白衣,有的人一袭白衣如月翩然,天下为之折腰。
但更多的人就如同现在台上的书生一样只是为了证明白衣服真的不耐脏。那人脸色蜡黄,嘴唇小而厚,放在硕大的脸上,显得很不协调,再加上那两个吊梢眼和魁梧的身材,说他是个镖师都比说他是个书生可信度高。
那读书人冲着陈斯斓拱了拱手,看上去有些江湖气,他不卑不亢地说:“山阳王子兰请先生指教。”这个名字和他彪悍的身形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王子兰说完就把自己的诗文递给了陈斯斓。
陈斯斓皱着眉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翻了一遍说:“你的文章才气学养全无……”
底下学子都开始窃窃私语,许延川心想:“这陈祭酒的嘴毒真是名不虚传。”想到这里他开始担心今天自己的诗文会不会也像这样被贬得一无是处。
却听得陈斯斓接着说:“才气那是天生的,学养却可以提高,更难得你文章里有一股磊落之气,也就是孟子说的浩然之气,你且回去再看五年书,到时肯定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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