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沈越眼里,这却是默认。
沈鲤甫一转身,抬眼竟见田夫人供台,心下一跳,旋即双掌合十,躬身祷告,还没拜两下,就被一股蛮力推开,沈鲤没站住脚,直接扑摔在地。哐当两声,一样东西甩了出去。沈鲤放眼,发现那竟是邬二给的符节,心下大叫不好,若让沈鲤看到,真的就坐实罪证了,忙爬过去欲要捡起。
却让沈越快了一步。
沈鲤一道白眼,恨不得翻到□□去:这下真的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沈越仔细摩挲着符节,语气阴森:“怪道你出入苏州竟畅通无阻,原来是邬家给你发了护身符。也算你有手段,这么快就骗得新主信任。呵呵,想当初,你跟条狗一样,上门摇尾乞怜,求我赎你,而后……呵呵,也是可笑,我竟曾相信你能有恻隐之心,知道悔改。”
沈越这一句,直戳心窝,沈鲤久未滚烫的泪腺,顿感酸楚,哑声道:“爷,听我说,殷姨娘怀的是您的孩子,逃到邬家是因……啊!”沈鲤一个不留神,竟让沈越手中甩出的符节直击中脑门,铁块与骨肉的碰撞,在接触瞬间的冰凉过后,火辣的疼顷刻间涌上。
沈鲤知道,再多解释都没用了,沈越已经认定的事实,极难更改。沈鲤心里绝望、脑袋还混沌着,又听沈越劈头盖脸骂道:
“住嘴!若不是你拿我的名义替邬家打官司,邬大能轻易放出牢?这么大把柄在我们手里,太傅一派怎至于如此嚣张。事到如今,你当我还会信你嘴里吐出的半个字!现在你是一心想攀上邬家,可你觉得,我会让你轻易如愿?”
听到这里,沈鲤不顾疼痛,抬眼与沈越对视上,这双乌漆璀璨、曾与自己温柔相对的眸子,此刻,散发的寒光,即便六月炎夏,也令人觉得恶寒。果然,沈越继续道:
“要让人知道你人尽可夫的男妓过去,别说邬家,寒门都不屑把女儿嫁你。瞪什么眼!我说错了吗,还是……这下知道装犊子没用了?若不是我,你现在还在臭水沟里爬不起来,你不念恩也罢了,竞想借着邬家的势踩沈家一脚……不对,这才是你本性吧,不过是你当年用在秦爷身上的手段,换成用到我身上而已。呵呵,可笑,我竟一度没有防着你。在沈家屁股卖够了,赚了点身家就想改头换面搏个妻贤子孝,妄想!”
话已至此,沈鲤辩驳的心,死透了。
沈越骂过瘾了,叉着腰喘了会气,抬腿欲走,却被牵住。低头,竟是沈鲤出手揪住了衣裳下摆。只见他伏在地上,脑袋低垂,看不清表情,沈越只当他又要哀求辩解,不料地上之人嗓音沙哑,却字字清晰,道:“爷,引章怎么样了?”
沈鲤此刻自身难保,沈越没想他竟然还会关心他人安危,更觉眼前这戏子道貌岸然,恶心之情顿生,只冷哼一声,恶心厌恶至极似的,抬脚踢开沈鲤的手,大步流星出门去了。
随后一阵脚步声向自己靠近。沈鲤抬眼,竟是四五名眼生小厮。有了前车之鉴,沈越这次安排盯自己的人,更费心了。
沈鲤笑得冰冷,第一次在沈府,眼角眉梢流露出彻骨的寒意。
出手,摸向怀中炮弹,却没有抽出,只是摩挲着。
滴滴答答,屋外竟然下起了雨。
第48章 第 48 章
也不知自己在地上瘫了多久,一阵风在耳畔掠过,沈鲤才睁开眼来,模糊中,只觉得一人俯下身,摇晃着自己臂膀,那力道,竟像是极担心似的,接着就听这人焦急道:“公子?公子?”
竟是引章?
沈鲤猛地抬头,额顶撞上引章下巴,两人顿时各自捂住相撞部位,但目光对视上,俱是喜笑颜开。沈鲤唯一的担心,此刻终于放下,忙问道:“你没事?”
引章笑得庆幸:“说来话长,多亏红巾姐姐,搬动了老祖母,我才没事。”说罢回头望向身后,沈鲤顺着看过去,果然见了红巾。
“红巾姑娘。”沈鲤点头问候,“虽然不知道个中原因,但还是有劳你了。”
红巾摆手,过来出手扶起跌坐地上的二人,道:“不敢当。你该感谢老祖母去,她老人家正要见你,跟我走吧。”
一听沈鲤要被带走,其中两名看守小厮忙上前阻止:“沈爷有令,鲤公子不得走出鹿柴……”
“那现在是老祖母有令,老人家的话,沈爷敢不听?”红巾高声道,旋即回头,“咱们走。”
不料其中一小厮竟只认死理,竟上前拦住人:“沈爷临走前交代,任何人都不得带他离开。姑娘,不要为难我们啊。”
红巾正叉了腰准备理论,方才始终站在角落的另一小厮上前,牵住同伴,道:“命令是死的,跟老太君比,沈爷到底是晚辈。再说,要是违了老太君的意,让她气着了,沈爷那儿,咱们交代得起吗?”
劝阻小厮切中肯綮,拦人小厮果然不敢担责,悻悻站开。
沈鲤便尾随红巾离开,经过时只觉被目光锁定,回眸,竟是方才劝阻的小厮,只见他直直看着自己,一双四白眼即便不用力睁,一圈眼白也着实骇人。被沈鲤察觉,小厮很快低下头去,恢复毕恭毕敬模样。
跟着放心的人,沈鲤心下稍松,这回走出院子才有心思打量,不同于当初的植被繁茂,许多沈越跟田夫人一同栽下的花草,此刻满眼蔫耷。而途中所见盆景树桩,似乎也染上沈府近日的不快,一片萧瑟。
踏入‘云寿’,鼻间就窜入一股药气,进入内室,老祖母和衣在榻上歪着,脸色不大好,但总算没再昏睡,沈鲤心口稍松,不待红巾通报,沈鲤就下跪请安问候。
老祖母叫红巾扶起,招手道:“过来,看看咱们鲤哥儿受了越儿多少委屈。”
曾想过老祖母叫自己过去的几种可能,但万万没想老人家真的只为了替自己解围,沈鲤顿时心头暖热,忙上前,半跪在榻前握住老祖母的手:“老祖母放心,我那回事。”
“你还当我不知道越儿那性子么。近来府里事儿多,越儿生怕我劳神,事事藏紧了。但哪有不透风的墙……”吓得沈鲤立刻抬头,看向老人脸色,“你放心,我这把年纪了,风浪还是见过的。所谓福祸相伴,沈府这次大落也未必就是坏事。只是……”说到这里,老人低头看向沈鲤,目光复杂,“只是,越儿遇事,脾气就烈,多疑之症更是骇人。若是他有做的过分的地方,还望你看在老祖母疼你的份上,莫要记恨他……”
老祖母如此厚爱,沈鲤始料未及,忙道:“老祖母言重!我本布衣,若非沈爷提携,怎有今日风光。我此生唯恐不及报恩,何来记恨一说?”似乎言语还不够表达诚意,说罢,沈鲤跪下,郑重磕了个头。小臂一紧,竟是老人出手握住了他,只听得头顶嗓音亲切:“鲤哥儿是个好孩子,老祖母知道的。今后沈家不如往日风光了,还望你不弃,继续辅助越儿。沈起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二例。”
“沈起?”陌生却又有几分耳熟的名字,沈鲤仔细搜索痕迹,才想起,那是沈越当年以‘谋反’之名处死的亲弟。
这位叫做沈起的人,是沈越同父异母之弟,虽是庶出,却自小与沈越要好,而沈越当家后也着实器重人家,让其辅助处理家务事,却不料其狼子野心,背地筹划多时,妄想设计扳倒沈越而坐上家主之位。究竟是让沈越察觉了,攒够了证据,留了条缝儿让狐狸露出了尾巴,便将其一举拿下处以极刑。这还是当年沈鲤为优伶时为了解客人而打听到的、关于沈越的、第一份消息,此时回忆,恍如隔世。而此刻,自己与那亲弟,处境竟是惊人相似,沈鲤笑得苦涩。
“这件事儿,你知道多少?”老祖母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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