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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流言蜚语,容子栖向来不甚在意,然而,若是事关他的阿宛……

“去查萧副将,他的过去,他是怎么做了这第一谋士的,越清楚越好。”

“是。”上将军身边的亲信领命而去。

习惯性的信任,让上将军几乎忘了,他的阿宛,同时也是传闻中算无遗策的第一谋士。

于旁人而言,上将军要求打探身边副将的底细再正常不过了,先前上将军迟迟不提,才是怪事。萧宛为兑元帝做的许多事,事成之后便不再是秘密,加之萧宛本就并非一心为兑元帝办事,办成之后也并不刻意去遮掩清理什么,要查起来并不困难。数日后,先前被派出的亲信便半跪于容子栖面前呈上这几日来以各种方式探查到的消息。

“兑元三年中,入清池王府,为门客,同年清池王所属之众叛离,攻入王府,一夕之间,王府内数十人无一生还,寻称第一谋士……”

“……兑元五年,化名入左相府,同年左相以权谋私事发,满门抄斩……”

数年间,与这位第一谋士相关之事多达数十件,且多是震惊一时的天下大事,矛头所指,多是满门受戮,且事发总在萧宛出现之后至多数月,行事何其迅速,结局何其惨烈。甚至有许多官员依例律罪不当诛却仍是满门抄斩,加之受戮者皆对皇位有着或多或少的威胁,而事发频率如此之高,很难不让人猜测这数十惨案是否与萧宛有关,而这第一谋士身后,是否有着皇帝的授意。

只是很难据此推断,这些事,究竟是否是萧宛一手所为。

上将军挥手令人退下,面色犹疑,薄唇紧抿。

“怎么?上将军今日有心事?”来人身形修长,见四下无人,便自解了斗篷,露出斗篷下秋水般的笑意来。

“啊,无事。”容子栖抬眼,对上眼前人清浅明净的双眸,忽而一瞬的恍惚,仿佛他的阿宛仍是数年前那个安卧在他怀中的少年,怯怯抬眼看他,亦是一般明眸。倏尔回神,方记起眼前这人,乃是天下第一谋士。

那人仍是那般笑意明净,然而容子栖却只觉森寒,非是不愿看到他的阿宛至今安好,只是这数年来,他的阿宛,站上如今的位置,究竟做了什么?仍是那双明眸,容子栖竟头一次有了看不透的错觉,那样的明净笑意,究竟有几分是真情,几分是假意?

见容子栖凝视着自己,面上阴晴不定,萧宛明白,容子栖定是知了什么。

萧宛自知自己所行之事本就亦正亦邪,明面上为兑元帝铲除威胁,暗中却是在为自己蓄力,双手不曾沾上一滴血,却已然握了数百条人命。萧宛几乎谋划到了一切,他并不担心自己为兑元帝所做之事为人所知,再怎样丧尽天良,左右也只是皇帝指使,自己不过是个忠心的谋士。然而他唯一不曾料到的便是这些事有一日会为他的容大哥所知。

可游说四方,舌战群儒的天下第一谋士,面对容子栖时,终究是选择了晦而不言。

【玖】

嫌隙已然种下,即便刻意忽视,却依旧悄然生长。

容子栖不是不知萧宛所为实在不得已,然而每每对着萧宛毫无瑕疵的笑意,再想起这些年来这位第一谋士所行之事,向来无所畏惧的上将军竟只能想到逃避。即便明知萧宛定不会加害于自己,只是实在不愿看到,这样的萧宛,分明手握数百人命,心下算计万千,面上却依旧能谈笑如常的第一谋士。容子栖的逃避,非是畏惧,而是歉悔——若当年能护好那人,不谙世事的少年也许便不必独自面对这许多人情算计,也许便不必变成如今这样。而今,自己虽能护他周全,却再换不回当年那人,他那个单纯而不掺杂质的阿宛,也许果真早就灰飞烟灭。

便是在无人时,容子栖也只唤自己“先生”。眸中神色恍惚而陌生,似乎还有什么样的情绪,然而他看不透,第一谋士唯一看不透的,便是他此生唯一珍视之人。萧宛不敢去猜,不敢去看,更不敢去问,只是怕,得到的会是一个那样的答案,连这样面上的和旭都无法保住。于是他笑着应了,只是笑意渐冷,不复当年。

这样的相见,不如不见。

上将军作战勇猛,谋士谋划从容,本就无甚经验谋略就只是拼着性命与朝廷对抗的起义军,初时还可称勇猛,然而遇上真正有能之人,便显得不堪一击,不过一二年,各地叛军便尽数平定。

平定四方叛军理当行赏,然而兑元帝惮于容子栖手握兵权,只让使者将封赏圣旨传入军营,便令容子栖镇守远疆,萧宛则入都城受封任职。

朝堂之上,年轻的第一谋士跪伏在皇帝面前,殿外设卫士,两侧分列朝中仅剩的文武官员。

“萧先生此番立大功,不知先生想得甚赏赐?”皇帝高高在上,他知道以萧宛的聪明,定不会提如何过分的要求,才敢如此放松随意。

“陛下,不如将这皇位与我?”谋士轻笑。

皇帝惊得愣住,笑容凝固在脸上,双眼由于震惊而睁大,使得一张脸说不出的怪异丑陋。

“……萧先生,方才说什么?”半晌,兑元帝方才开口,嗓音里带了几分怒极的颤抖。

萧宛起身,门外卫士立时进入大殿,在萧宛身后站定。

“陛下这皇位,不如今日便让给微臣?”

“将这狂徒给朕拿下!”兑元帝几乎是在嘶吼。卫士同时行动,却是向着宝座上那人而去。身着帝王冕服的兑元帝被侍卫押下皇位时已是震惊到无法发声。

第一谋士也不拘着一身布衣,从容踏上帝位,整襟端坐,一众侍卫押着兑元帝跪伏在萧宛脚下,而后山呼万岁,一众文臣武将虽然震惊,然而毕竟也为官多年,自然明白此时与萧宛对抗断不可取,竟是齐齐跪拜俯首。

萧宛暗中蓄了近十年的力,加之朝中势力稍盛的官员早已被兑元帝亲口令他抄灭殆尽,大半军权皆在容子栖手中,朝中文臣武将早皆是形同虚设。如今的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与萧宛抗衡。

兑元帝被扭着他的侍卫押着叩首,十数年不曾屈下的脊背终于弯折。元者,初也。兑元帝为自己拟了这样一个帝号,即是想着这皇位由自己初始,再传万世。而今初者即终,何其可笑。

【拾】

新帝登基,镇守远疆的将军受诏回都城朝见新帝。

年轻的新帝着一身崭新的帝王冕服,端居于帝位之上,面上是一贯的和善笑意,实则漠然而疏离。

容子栖立在众臣之中仰头看他,彼时自己向那人许下过诺言,护他一世,做他一世的栖处,是自己食言了,帝位上那人,是上天给自己的报应。

新帝的目光在众臣间扫视,其实这目光落处,只是那一人——那人同众臣一道向自己跪拜,同众臣一道山呼万岁,刻板而得体。然而帝位上那人寒心到窒息。

何至于如今?他萧宛最初所期,不过是与那人樵猎耕种,相守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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