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车有啥用呢?你准备开车把我从梦里送出去吗?李枳看着他急步离开的背影想。
做梦也能喝多,前后还这么逻辑连贯,我也真是够强的。他又想。
走出商业街,回到方才停车的酒吧跟前,李枳已经把涩口的茶水喝下去小半杯。
黄煜斐没有进车,他只是把车子发动,在外面等他。一见他出来,他就笑,还是那样单纯又潇洒地,好像又没了烦恼。
明的光,暗的光,唐人街的光乱七八糟,吵吵闹闹,打在黄煜斐身上。他站在街边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孩子,等着谁把他领回家去。
不过他本身就是个小孩子。
李枳走近,道:“喝吗?”
黄煜斐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头顶路灯道:“你刚才说到好人坏人的问题,我觉得,我虽然不完全是一个坏人,但也绝对算不上好人,所以我不快乐。”
“这是一个哲学思考。为什么一定要做好人呢?世界上有几个好人,可是快乐人很多,”李枳把那杯热茶递到黄煜斐手里,晃晃脑袋,抬脸看着他错愕的双眼,“不做坏人,就做你自己,然后在你在乎的人眼里,做他的好人就够了。”
他又补充:“他的好人就是你自己,因为他最想你做自己。这种说法是不是更直观一点?”
“我大概懂。”黄煜斐喝了口茶,“好诡异的味道,这就是快餐普洱吗。”
“别转移话题,”李枳仿佛看到了带给黄煜斐些许解脱的路子,哪怕做梦,他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人活着,首先要不危害他人,其次要多满足自己,在此基础上说什么都逃不开,这么些年我学会的就是不去故作姿态,关键是别把自己给催眠了,清醒点,自由点。”
“看来你准备拿剩下二十分钟来教育我,”黄煜斐柔柔地笑了,“我居然觉得也不错。”
“你理解一下老年人。”
“我说过我不觉得你是二十六岁,什么老年人。”
“好,我十六岁,”李枳觉得浓茶带来的清醒马上就要消耗没了,“其实,有件事儿我刚才没告诉你,”他不受控地抬手,抱住了黄煜斐,像个大哥似的使劲拍了拍他这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少年的后背,“你不需要等六年。在你十九岁的夏天,不对,还没到十九,嗯,就是初夏那会儿,记得多上上油管。不过忘了也没事儿,都是命。”
“我会看到你?”
“你会爱上我,”李枳轻轻地笑,“虽然我只有十五六岁。”
“骗我吧。”
“骗你干嘛?到现在你说你不信会爱上我?”
“是不信有这样好的事。”黄煜斐迟疑着把手搭在李枳腰上,隔着自己的厚夹克,他什么都没摸到,却跟僵住一样,不敢动。
李枳靠在他耳边,脸颊贴着脸颊:“你最好信,你早晚得信。”
“可是梦一醒来,我就什么都不剩了,对吗?”
“那只是暂时的。”
“那好吧。”
“哎,咱有点诚意成不,马上就十二点,得说拜拜了,”李枳搂得更紧了些,身上黄煜斐的外套太厚,这动作他做得有点吃力,“我是你自己许愿召唤过来的好吗,你要是不信我,在现在这个世界,我就不存在了。”
一听这话,黄煜斐愣是半天没吭声,他忽然紧攥着李枳的手腕,把人压在车子一侧,李枳猝不及防往后一个趔趄,后背重重地撞在车窗上。他心道这人十六岁壁咚就这么熟练了吗,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黄煜斐。那人也看着他,一手端着茶,一手把他拢在身前,嘴角抽动两下,好像有歉意,也有迷惑,又好像他想贴得更近,甚至吻上来。但固然没有,好不容易开了口,声音却沙哑得很:“其实刚才我也有一件事没有同你讲。”
“那现在说,趁来得及。”
黄煜斐放开逼压,垂下眼睫,专心看着李枳的脸蛋,是冷空气,是酒精,还是自己,把这样白的皮肤弄得这样红?黄煜斐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道:“我如果知道了你的名字,你就会提早消失,我醒来也百分百会忘记你,一干二净。这是许愿的规则。”他眉间有茫然,更浓了,却是刻意掩藏着的,“很奇怪吧?所以我不问。”
“啊,那还是算了,我刚才本来想告诉你,让你多留意点的,兴许能记住呢。”李枳故作轻松,他站直身子,往前两步,又回到路灯正下方,他一点也不愿让自己和眼前人泡在这莫名其妙的、雾气一样的悲伤中,即便他只是虚影。想了想,又道:“不过既然时间快到了,而且我们注定会再遇见,暂时忘记应该也没什么——”
“的确,你快要消失了,但你又注定会回到我身边,这对我是好事对吗?少见的好事。”黄煜斐快速地打断他,“我必须要知道你的名字,现在。”
“就算醒来忘记这个梦,也无所谓?那知道也没意义了啊。”
“那也不会改变任何注定发生的事,”黄煜斐格外坚定,也格外自信,“我明白,你已经是我的了。一个礼物,留给未来的我去拆开而已。”
“那你现在摸摸礼物包装,也是可以的吧,”李枳这才发觉,自己确实有点醉了,也好,他认命,他怀着某种恐惧,或不甘心,老脸也不顾了,“你敢亲我吗?刚才贴那么近就想了对吗?你现在这会儿还没亲过男人吧。”
“我敢。”
“那就来啊!”
“可是没有意义,你会忘记,我也不一定记得。”
“什么鬼,你刚才不是说要记住吗,”李枳扶着黄煜斐的肩膀,手上必须使劲,因为他觉得有点晕,很不舒服,“记不住又怎样,至少下一秒,你暂且不会忘吧!那我某种层面上,也是暂时拥有你初吻——”
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黄煜斐发狠地亲吻他,简直像是赴死,嘴唇疼了——就该疼!
时间混沌了几秒,几分钟,不知道。周围有路人议论,躲贼似的迅速走远,说的中国话,什么口音,也不知道。他们紧抱着,没放开对方。直到气息乱得要把人打懵,黄煜斐才把李枳松开,自己则近乎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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