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枳瞥了他一下,拎着琴走到排练室正中央,一边心说我去你妈的,老子玩这种水准的破玩意的时候你还跟学校泡妞呢吧你个头脑简单的东西,一边拨起了弦。
“你他娘的……还真不看谱,”姜河仍旧盯着自己的谱夹,直愣愣地,他意识到方才自己扔到李枳这边过后,那人根本就没拿起来看过,“弹错了你反过来喊我爹啊!”
李枳根本不带搭理他的,上来就进了旋律,甚至比他弹得还要暴躁。越往后,他就越像是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可你仔细听还真听不出任何错,他又疯狂,又冷静,他对这旋律并不倾入任何感情,只凭强大的音墙把他往天上吹。
姜河的谱子写得也挺狠,虽然单一,但到了最高`潮的地方,黄煜斐甚至看不清李枳的手,只看见他眼中仿佛有刀子,听见他大声地问:“够快了吗,我问你,够快了吗!”
还没等李枳结束,姜河就灰溜溜背琴往门口去:“爸爸!”关门前他这样喊。
李枳眯眼笑了,是那种十几岁男孩子独有的,全不遮掩的得意,他还是把这一曲弹完整,罢了放下还在余震的吉他,兴冲冲跑到黄煜斐身前:“终于走了!”
黄煜斐站起来,看着他,眼神柔软:“所以现在你要给我一个人弹琴了。”
李枳脸上那种乱跳的孩子气一下子消散,换成种面红耳赤的羞赧,他咽了咽口水,才问:“热死了,你以后也老是这样看我吗?”
黄煜斐似乎很无辜:“怎样看?”
“就是……老感觉你要吃了我!”李枳背过身往吉他那边走去,手却执着地拉着黄煜斐的袖口,拽着他一块往那边走,“算我想多了吧,跟你说,我不光要给你弹琴,”他用那种变声期刚过的清透声音,小声地说,“我还要,给你唱歌。”
之后,李枳坐在地上,黄煜斐也坐在地上,直到天色暗下去,在这间只在屋顶附近有着几扇窄小窗户,透进些许红艳夕色的隔音极好的闷热房间里,他们一起听了很多首曲子,也一起唱了很多支歌。有老掉牙的KTV金曲,有七十年代的英式摇滚,也有李枳自己写的片段,填词尚未完整,于是只能哼唱。
当然,有时黄煜斐会停下来,看着李枳一开一合的红嘴唇发呆。无论是什么年龄,李枳沉在音乐里的样子,那种在眼神中流动的水,都是一样迷人,而且,他发觉,玩摇滚的唱起情歌来,感觉正像是那句“柔情附丽于侠骨”。
黄煜斐浸泡在一种轻薄又柔和的氛围中,又想到,这时那么多最坏最坏的事情应该还没有发生,生活也尚未展示它磨平棱角的功底,或许李枳就应该像现在这样,多些嚣张跋扈,少些小心谨慎,鼻翼两侧有些稀稀落落的雀斑,听一些音乐,看一些书,有些无厘头地过着他轻飘飘的平静日子,长成一个骄纵,自我,脆弱,清高,自负,偶尔又自卑的年轻人,在岁月的锤炼中,渐渐成熟起来,去过好他的一生。
这种想法简直和梦一样美,也一样虚幻——这使黄煜斐愈发清醒起来,他好像的确无力改变什么,无法在这样要紧的年月保护李枳,因为当时自己也是个胡乱生活的混蛋,却同时又觉得,得以在之后的日子遇见李枳,得以称其为命中注定,又得以在此时,此刻,此地,窥见李枳青春的一隅,也是一种极大的幸运。
往音乐学校回的路上,天已经黑透。李枳还是雀跃的,跟黄煜斐一块在公交车上拉着吊环晃晃悠悠,把柠檬茶的纸盒吸得很响,还时不时踮起脚,凑在黄煜斐耳边悄悄说话。待会儿的合演,将是他第一次有家长出席,不再是没人管的异类,老师眼中的问题人物,李枳由衷地开心,他叫黄煜斐哥哥,连着叫,一声接着一声的,就算那人看起来都有点难为情了,他也不停,反而嘻嘻哈哈地更大声了。
下车后,两人并排走在学校外的林荫道上,要绕到周末开的小北门才能往里进。夜里的树荫看起来十分舒爽幽静,惊蛰已经过了,仔细听听,还有细微的虫鸣。李枳开始迫不及待地介绍起自己学吉他的过程,比如怎么被自己气得想砸琴,又怎么整夜不睡戴着耳机扒和弦,讲到好玩的地方,就乐得傻兮兮的。
“那个万老师,就我师父,可难对付了,特别严也特别老派。最开始练完各种基本功,开始真金白银学曲子的时候,万老师拿纸笔给我写:Pink Floyd、Crystal Method、Suede,我学英语学得正发烦啊,成天写作文够我受得了,就问他,老师,能不能推荐点中国的?”
“我师父看我一眼,说,不要听。”
“过一阵子我觉得金属很酷啊,那种砸来砸去太爽了,相比而言我那简直是弹棉花,又去找他问,老师,能不能推点重金属?”
“师父又看我一眼,说,不要听。”
黄煜斐哈哈大笑:“他很有原则!”
李枳瞪了瞪眼睛,也开始笑:“不过我还真得感谢他。姜河那小子就是杂七杂八听多了,把自个儿听成了一眼高手低的大傻`逼。”
黄煜斐忽然问:“他平时对你怎么样?”
“啊?”李枳愣了愣,“就那样,老喊我娘炮,上厕所遇到我,他就一溜烟跑走,说什么我看起来像个基佬,怕我性骚扰还是怎么地,”说着李枳蹙起眉头,气哄哄道,“真恶心!我就算的确是基佬,我也不喜欢他啊!谁愿意上厕所看见他那副德行。”
黄煜斐道:“没有欺负你就好。”
“那倒是没有,我也没那么怂,任人欺负我,”李枳撞了撞黄煜斐的肩膀,又道,“其实我之前也不懂自己到底喜不喜欢男的,只知道自己不喜欢女的,还担心自己孤独终老呢。但我看见你,就懂了。我果然喜欢帅的,男的。”
这回轮到黄煜斐发愣了:“谢谢。”
李枳握住他的手腕,这回终于没再隔着袖子,颇豪爽道:“谢啥,哥哥,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黄煜斐眼角跳了跳,反手扣住他的手掌,握在自己手心里,冲他融融地笑起来:“忘记告诉你,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我的妈呀……”刚才还大方叫哥哥的家伙,此时嘴唇有点抖。
“那时候你还没到十六岁吧?所以现在你这个样子,我是见过的。”黄煜斐在校门口保安狐疑的眼神下,气定神闲地把红成大番茄的小男友牵进了校门。
这校园,树木蓊郁,就跟个植物园似的,仿佛有鸣蝉蛰伏,盛夏一触即发。树间小道上,已经有不少学生和家长,挺热闹。九点半的合演需要穿制服,李枳领着黄煜斐穿过他们,去到与合演教室隔了一个小花园的储物间,还把门给上了锁。
是间狭窄的平房,里面有几个简陋的木板衣柜,“首席的衣服不一样,都存这儿了。”李枳如此解释道,拎出自己的服装,是纯黑的缎面套装,简易粗糙的设计,细看还有线头,配着白衬衫,以及丝绒领结。他又放下行头,扒着黄煜斐的手表看了看,“不会吧,都快九点了!”
“你要换衣服?”黄煜斐背过身去,成年人的自觉,他尚且是有的,“我还是不要看了。”
“不是这个问题,衣服我两秒钟就换上了,我是想说……”李枳急慌慌把他拉着拨回朝着自己的方向,“我是想说,我们一开始排估计就得十二点以后结束了,我最开始跟你说过,只能陪我一天吧。”
黄煜斐专注地望着他:“所以十二点后我就会消失。”
李枳眼眶立马就红了,昏暗的橙色灯泡下,他直勾勾盯着黄煜斐,不说话。
“所以从现在到九点半,是我们最后在一起的时间?”黄煜斐忽然明白,方才路上李枳表现出的那些兴奋和激动,一方面是真实的流露,另一方面,可能只是想要掩饰临别的慌张。这个年龄的人,对离别的处理总是生疏的、不安的。作为已经三十岁的人,他并不想显出太大的情绪起伏,影响李枳尚且脆弱的内心,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没事的,你再等两年就好,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是我有些事儿还没想明白,有些话,我也觉得必须现在跟你说。”
“那你说。”黄煜斐很耐心地握了握他的指尖,避开那些磨得通红的痕迹——李枳吃饭的时候跟他解释过,由于创可贴会影响音准,无论是黑管的还是吉他的,所以他从来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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