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和他同为十大名琴,见到同伴的到来十分高兴,亲切地为他介绍这个新时代。成连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几人一边吃,一边听号钟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其实号钟原本不是我的名字,而是我主人的。”
“你的主人?”
“是,他是我唯一认定的主人。”少年说着,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一张名琴难以避免经阅数人的命运,但往往仅有一个人能令它心悦诚服地引以为知己,把他当做自己唯一的主人。
号钟吃了口菜,继续回忆道:“主人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没有人教他弹琴,但他却一直带着我,哪怕饿的只能吃树皮,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我卖掉换钱。那个时候主人的琴弹的是真难听啊……每次他弹琴之时,都会有附近的小孩忍受不了,跑过来对他拳脚相向……”听到这里,容樽几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号钟也笑了,又接着讲道:“后来有一次,主人的琴声引来了齐国的君主,也就是我们的君上桓公。君上那时在车上听到琴声,正难受着呢,紧接着又传来打斗之声,便寻了过来,看见一群孩子围着主人打,君上心生不忍,当下派人制止了小孩,救下了我们。”
“你的主人和君上都是好人。”绿绮总结道。
“是啊,君上对我们有知遇之恩。他把我们带回王宫后,便派了专人教主人弹琴,主人也学习的很卖力,每晚都不舍得睡觉,日日夜夜练琴,还跟我说想要早日学成,报答君上的恩典。”
“主人很有天分,没几年就成为了宫中最有名的琴师,他也从没有忘记过报答君上的初衷。那一年君上要亲征鲁国,出征誓师时忽听号角声声,钟鼓鸣鸣,让人精神陡长,他浑身一震,有感地拿出了牛角相和,声音更加气势磅礴,令十万大军凛然而立,将士们热血沸腾,军威顿振。牛角和琴声奏毕,他回头向城墙上看去,这才发现是主人端坐在那里,在为他出征助威。那一仗,君上果然大胜,一路所向披靡,直捣鲁国都城。君上回来后大加奖赏了主人,从此以后,每每君上出征,主人都会在城墙上为他奏和一曲,君上常说主人的琴声有着振奋人心的力量,只要听了他的琴声,他就不会打败仗。”
“琴声真的会有那种作用?”容樽忽然打断他,问了一个不太相干的问题。
号钟愣了愣,低头笑了几下,“这……这大概也是分人的吧?君上也许是听惯了主人的琴声,也信任着主人,所以才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但也有不好……在主人去世后,没有人为君上奏出征曲,他就真的再也不是战无不胜的了。”
绿绮和成连听的一阵唏嘘,容樽却沉默地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深思。
“主人去世后,君上为了纪念主人,便把我也取名为了‘号钟’,希望我能替主人永远地活下去。”号钟说完,轻叹了一口气,这才发现了容樽的异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大人听的有些无趣了吧,我不是很会讲故事……”
容樽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是想到从前了,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某个人。”
容樽生活的那个年代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也太神秘,虽然心里有些好奇,却也不敢多问那个人是谁,众人吃完了饭,绿绮便带着号钟进里面去休息。
短短几日的功夫,号钟就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金璟对这个新来的小伙计很是好奇,更好奇这里招伙计为什么都要长头发的?不过还都挺好看的就是了……
他还发现对方好像有些怕他,简直比他的“绿师父”还要胆小。可是每当他把琴弹的乱七八糟不成调还自我陶醉时,小伙计却又冒出了头,远远地看着他笑,好像那是极有趣的事情。
学校放长假前,金璟恋恋不舍地来到琴铺,对容樽和绿绮说道:“放假了,我妈要带我出国度假,可能一星期都来不了了。”他又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出去玩我也会带着琴的,保证每天练习!”
正说着,他忍不住手贱在春雷的琴面上胡乱拉弹一气,急的绿绮眼圈都要红了,连忙伸手制止,细柔的语气中带着怒意,“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轻点!轻点!”
“哈,它又不会疼。”金璟不在意地嗤笑。
一转脸却见总是笑眯眯的容樽也沉下了脸色,没有表情的眼眸深不见底,金璟慢慢地收回笑容,安静了下来。
“我再认真地说最后一遍。”容樽一字一顿道,“你若不爱惜琴,这里就不欢迎你。琴留下,钱退给你。”
金璟不习惯他突然这么严肃,支吾着两只脚对着蹭了蹭,小声应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好啦我记下了了!不会弄坏它的!”
金璟度假离开后,琴铺整日都没什么客人。成连发现号钟没有看人家弹琴这个乐子后,整个人都消沉了起来,虽说也跟他们笑闹看起来无恙,但只要一个人的时候,就好像藏着心事。
成连把这个现象告诉容樽后,容樽去找号钟谈了心。
他的工作任务之一就是要把这些古琴少年们照顾好,不过就算没有任务在,他也是关心号钟的。
问过之后,号钟才告诉他,原来是他的主人死后一直记挂着君上齐桓公的知遇之恩,魂魄不忍离去,看到君上生病卧于床榻,公子们为了争位不让任何人探望,活活将他饿死,尸体又在床上放了六十七天,尸虫都从窗子里爬了出来的情景,心里悲愤欲绝。
号钟说若可以完成主人的心愿就好了,能够重回那个时候,在齐桓公卧病在床之时,为他重新弹奏一曲,陪他走完最后一程,让他不要那么孤单。
容樽想了想自己的职权,说道:“只要不改变历史,我就可以带你去。”
号钟眼睛一亮,急忙道:“不会的,我只是想替主人报恩,陪君上走完最后一程。”
容樽说:“好。”
成连听说他们要回到过去,立刻要求陪着容樽一起去。在他心目中,他的师父就是一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家伙,从前他离开的时候还有星未在,可是现在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容樽却非常的自信,“不用,我们去去就回,用不了几天。你们两个好好看家。”
成连说不过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容樽破开了院落中央梧桐树上的禁制,遮天的古木树枝缓缓向两侧舒展开来,又渐渐朝上环出了洞顶,树枝绕出一个圆形的幽黑长道,里面深不见出口。
容樽率先迈了进去,号钟被成连拉着嘱托该怎样照顾大人,眼见着那白衣人都快没影了,急忙挣开了成连,快步追了进去。
长道很深,号钟紧跟着容樽的步伐,大眼睛怯怯地四处打量着。
“不要怕。”容樽温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号钟看着他一边不紧不慢的走着,身上的衣装也渐渐幻成了繁复的长袍,黑发以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垂落翻飞,被一青色发带在末尾轻轻扎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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