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的还有一个变态杀人者,幽灵般游荡在这深不见底的大都市,随时寻找他的下一个目标?可是连续杀人犯没有意外不会住手。他不会在15年前几乎杀死一个男孩,15年后又突然跳出来再杀几个,而且是在相隔那么近的时间里。这不符合连续杀人犯的一般规律。
难道真的是魔鬼下的手?因为它妒忌泰雅的温柔和优美,妒忌泰安的开朗和爽利,妒忌马南嘉的成功和精明,妒忌我在这微妙的平衡中来之不易的安宁和短暂的幸福?真的是魔鬼吗……
“你们…在干什么?”我惊讶地盯着紧紧围住我的警官们。接着发现自己浑身酸痛,由以后背和后脑为甚。而且现在的我不是坐在会议桌的后排椅子上,而是平躺在地上,眼睛看上去就是天花板。
“朱夜你晕倒了。”“朱夜你发烧了。”“朱夜太累了。”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让他回家休息休息吧。”蔡副局长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没事的。”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手扶住墙,“不是打算大规模搜查吗?会需要很多人。”
倪主任说:“去看一次病吧,开张情假条,需要你自然会叫你。现在还不到关键时候。”他父兄般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晕晕乎乎地去推自行车,感觉鼻子里喷出来的气烧灼着自己的脸,而身体却冰凉冰凉。酸痛的肌肉每迈出一步都会提出抗议。生病总让我深刻体会到人是多么弱小无力,连细微的病毒都可以轻易打倒。传说中斯巴达人用烈酒和冰水给婴儿洗澡,不能耐受的就自然淘汰。象我这种,早就在淘汰之列,连今后锻炼自己的机会都没有吧?我悲哀地想。在这魔鬼肆虐的城市里,我这样渺小的人类有多大实际的作用呢?
因为实在不放心,在街角的公用电话亭里,我拨了泰雅的手机号。“嘟嘟嘟…”手机开着,但没有人接。“真是该死!”我摔下电话筒,转头望了望市一医院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轩月华庭的方向,最后龙头一拐,向后一个方向骑去。
泰雅的那套房间没有人。但是屋里还有他的气息,甚至还有他身体的温度。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我,他就在附近。我登上阳台,在小区里四望。从这里的阳台上,可以一直看到小超市,美亚租片店,东方书报厅,出租车扬招点,可就是没有泰雅的影子。一时间各种可能性在我心中涌动,我只想立即扑回803,揪住胡大一请他开始证实调查。忽而又冷得发抖,汗水瀑布般从背脊间流下:也许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就会找到泰雅的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们?
最后我绝望了。尸体就尸体吧。至少给我一个结果,这样的等待会耗干我所有的心血。就在我走向停车棚的时候,铸铁栏杆边碎大理石步道上的两个身影掠过我的眼睛,一晃而不见。
“泰雅!”我心里无声地喊道,“是的,就是他。”不,也许是我的自我暗示…不过,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谁?我拔腿就跑,可是步道很快隐没入精心修剪的绿化带和雕塑。我喘着粗气,跳过一道冬青,踏上假山石,又跳过一道冬青。路灯下,周围静得出奇,连平日常见的出租车和私家车的马达声都没有,我的喘息听上去突兀而鬼气森森。
“泰雅!”我心里喊着,而声音仍然没有从我干痛的嗓子里发出来。我猫下腰,贴着花架悄悄走,树影筛过的路灯灯光如野兽派的现代画,映得地面看上去似乎到处是弹坑和裂隙。
“泰雅!”我终于喊出了声,猛地跳出绿化带,落到那两人面前。穿白色毛衣和针织背心裙的女孩子尖叫起来:“啊!救命!”泰雅从长毛中探出头来:“朱夜!怎么会是你?”
“天呀!你们认识!”那女孩子夸张地扶住额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杀手。”
我冷冷地说:“两天不见,你倒学会花女孩子了。”
“你说什么呐,”泰雅笑道,“是LUCY的爪子卡在栏杆里受伤了。”我这才看清,他抱着的真的是一只大狗,而不是模仿“神犬莱茜”制作的玩具。狗的一只前爪上还包着手帕。
“你说,LUCY明天就可以走路了是吗?”女孩子细声细气地问。
“没问题的。”泰雅说,“只是表皮擦破一点。”
“那…谢谢你背他走了那么远。我家就住在这一栋,”她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捡起刚才吓得丢到地上的一只马夹袋递给泰雅,“那,再见啦。”
大狗轻松地从泰雅怀里跳下来,跟在女孩子背后,摆着尾巴跑进楼里。
“你怎么这时候…”
“你怎么能这样在外面乱跑!”没等泰雅说完一句话,我向他吼道,随即一阵头晕,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花架。
柔滑的手指抚上我的嘴唇:“你生病了?发烧了?”
“别碰我!”我低声吼道,一面紧张地四望,生怕被人看见这种亲昵的动作。他慢慢地、无力地缩回手。我咳嗽几声,轻声说:“马上回家去。现在!立刻!”
“你怎么了?”他淡淡地说,“从来没有看到你发这么大的火。”
“好吧。”我警觉地望了望四周,“我有一千个理由发火,但今天这是最大的一个。到家再说。”
走进屋子,我一下瘫坐在沙发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经用尽。我坐了几十秒钟,才积聚起足够的力量说:“这几天你最好不要到处跑。外面什么可怕的事都会发生。”
“是吗?”他在翻找着什么,好象毫不在乎。房间里的空调开到30度。我昏昏地坐在沙发上,有太多事情想问他,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口。泰雅俯下身,拿一个什么东西在我耳朵里点了一下。“几度啊?”我迷迷糊糊地问。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该吃药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在乎你自己。”这好象是我以前说他的话,现在倒是全部还给我了。
“你说的可怕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在厨房里煮着什么,应该会有香味飘来,但是我什么也闻不到。
“很多很多,说不清楚。”
“那就一样一样来。”
“好吧。这可是你自己提议的。”我顿了顿,“你为什么用泰安的身份证?”
他在厨房里说:“就是这个事情吗?很简单啊,因为我没有身份证。而等我想到需要用身份证这类东西的时候,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泰安过去的学生证,所以就用那个补办了身份证,名字自然是季泰安了。只要照片是一样的,就没有人有异议。”
这个解释听上去很自然。我又问:“那…你这两天在干什么?昨天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在家?”
“你妒忌吗?”
我愣了一下:“我?妒忌什么?”
“因为我很有可能在别的男人的床上。”他从厨房走出来,在我身边坐下,放了一杯茶在我面前,手指轻抚我的额头,“你妒忌那些男人可以随便地占有我?”
“我为什么要妒忌?”难道这两天够我头大的事情还不多吗?我接着说:“那些在教堂里上你的人?笑话!呆在哪里恶心死了。我一分钟也不想多呆。”
“你是说你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对我?”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望着我,却让我突然感觉那双眼睛距离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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