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和自责在醒后的世界等着他,六年前他无能为力地看着巫连在急救室里咽气,六年后他依然无能为力地看着安芸在急救室里咽气,他甚至还弄丢了裴楚,弄丢了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最后的救赎。这样深刻的自责让他无法入睡,有时还会分不清幻觉,会掉进记忆的陷阱,直到医生给他注射各种各样的液体,将他维持在有实体的世界里面。
“巫赫,你听我一声劝,你这么冒然过去风险太大了,而且你自己也知道,你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啊,”巫景的声音虚虚地传进他的耳朵,“我是看着你长到这么大,我现在以伯伯的身份劝你,求求你……”
巫赫睁开眼睛,花了一点时间才把焦点对准头顶的天花板。下午三点,难得的冬日阳光折射进来,在白花花的墙漆上投下了温暖的影子。他道:“枪。”
巫景哑然无言,脸色青白,把枪放在了软椅的扶手上。
巫赫按着枪,费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示意助手过来替他穿上防弹衣。巫景还在说些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见了,混乱的幻听充斥了整个世界,等到衣服穿好了,他又道:“我走了之后,再告诉政府的人。”
巫景眼睛泛红,良久才点了点头。巫赫从侧门出去,坐专用的电梯直达了顶楼,只身上了直升飞机。
“三年前,我在太平洋上买了一个小小的无人岛,”蓝野霖稳稳地举着枪,注视着裴楚的眼睛,“如果柯甜的计划成功了,我本想带着你一起去小岛上,过听潮汐入睡的安稳日子。”
裴楚靠在紧闭的门上,匕首上镶的宝石陷进了他掌中的肉里。蓝野霖保持着他的微笑,他很少有严肃的模样,好像这个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值得用微笑的爱意去对待:“我很小的时候就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小岛,最好是海的正中央,与所有人类文明都遥遥相隔,这样就能摆脱掉我纯血派的疯子父母。可惜柯甜死了,这个程度的结果还远远不够,我不得不杀了你。裴楚,不要恨我。”
“杀了我。”裴楚几乎瞬间明白了他的目的,“就在这里。”
蓝野霖摇头,飞机已经开始降落,强烈的失重让空姐的枪越发的不稳,他却依然纹丝不动地站着,不再说话,侧头望向了阳光照进来的地方,半张脸沐浴在暖色里,半张脸隐秘在昏暗中。
一直到飞机落地,驾驶员紧紧抓着操控杆,嘴角流下鲜血,倒在座位上晕死了过去。空姐几乎要跪下来了,靠着操作台发抖,咬着下唇不敢说话。蓝野霖走到裴楚的身前,枪抵在他的心脏处,温和地笑道:“想见巫赫么?”
握紧的匕首一下子放松了,裴楚猛地转过头去,看见飞机的正前方不远处已经停了一架直升飞机,空无一人的机场站了人,背对着光,被阳光照成了一个黑色的剪影。
裴楚感觉到了属于巫赫的情绪,那情绪过于杂乱和激烈,却让他再也没有去摸匕首的勇气。蓝野霖让他往前走,他居然听话地跟着走了,一直从飞机的驾驶舱里走下来,看着巫赫朝着他的方向越走越近,近到可以看到他苍白的脸,一颗心激烈地跳动了起来。
狙击手的红点已经落在了蓝野霖的额头,但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裴楚死死地盯着巫赫消瘦的脸,摇头,让他不要再过来了,巫赫竟然冲着他露出了一点微笑,像是要安慰他,嘴唇轻轻地动了一下,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裴楚悄悄把匕首的另一头朝外,身后的蓝野霖俯下身来,凑到了他的耳边:“你要死了,你说巫赫会不会爆发?”
裴楚没有答他,依然是摇头,望着越走越近地巫赫:“别过来,巫赫,别过来。”
蓝野霖的枪正抵着他心脏所在的地方,巫赫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非常坚定,很快就走到了两人的面前。裴楚眼睛有些泛红:“你听我的话回去,他要感染这里所有的人……”
“我不在乎。”巫赫说。
蓝野霖笑了,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肌肉微微绷紧,裴楚突然朝后刺出了匕首,与此同时子弹飞出枪口,与匕首同时撕裂了对方的身体。蓝野霖睁大了眼,第二枪瞄准了裴楚的后脑,不存在的藤蔓极快地蹿出地面,转瞬便包围半个机场,细蛇一样爬满了蓝野霖的身体,在枪响的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挡在了裴楚身后。
0.8秒,数据结束,彼此计算失误。
裴楚倒在了地上,感觉自己的胸口被灼伤了,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夺掉他的意识,他开口想要说话,血沫涌到了喉咙间,变成了伴随着巨痛的咳嗽。有什么东西把他小心地抱了起来,他看到了巫赫的脸,因为恐惧和悔恨而扭曲着,似乎在大喊着他的名字,连带着整个仙境都在张牙舞爪的震动,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勾着巫赫的衣领,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通过破碎的肺部发出难听的“嘘”的一声,虚弱的念力试图包围住他。巫赫整个人都在发抖,抱着他的手抖得伤口生疼,裴楚又咳了一声,血一阵阵地往外涌:“忍……忍……你……”
巫赫用力地亲着他的脸颊、嘴唇,语速极快地说着什么。裴楚的意识越来越远,余光里看到被藤蔓爬满了全身的蓝野霖,匕首正扎在他心脏的部位,短短十几秒,可怕的血泊流了一地,他深棕色的瞳孔已经不再动了,正望着裴楚的方向,脸上也不再有笑容,嘴唇微张,似乎有什么话未说完。
莫名其妙的,裴楚想起太平洋里的小岛,小岛很快又变成了老家的十字路口,浑身是伤的小个子宋辰逸举着雪糕想哄他开心,巫连笑眯眯地跟在后头看着,耳边属于巫赫的喊声越来越轻,他清楚的听到了宋辰逸年轻时的声音,跟他说:“不要不开心呀,今天阳光这么好,没有什么值得不开心的。”
裴楚觉得他说得很对,接过他手里的雪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我写了一个世纪
有人吗(来自北极的呐喊
第97章 相遇
难以忍受的黑暗里, 裴楚像走马观花一样看到了很多事情。
有些事情是他还记得的, 有些事情是已经遗忘的,被打乱了顺序, 消除了附带的情绪, 像一卷一卷无声的黑白胶带,从他眼前一刻不停地拉过去。他看到宋辰逸站在自己父亲的墓地前,手里拿着白色的雏菊, 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 把雏菊扔在了潮湿的泥土上;他看到巫夫人站在巫家精致的花园里,一身素白, 严肃地训斥着一言不发的巫赫;他看到蓝野霖站在对面的阳台上, 光着脚穿着睡衣,把手贴在落地窗上,抬头朝着他微笑;他看到林黎冲进他的卧室里面,把他从床上提起来,问他是不是想这么烂下去……
他还看到了无数个巫赫, 笑的、皱眉的、病的、深情的巫赫, 每一个都在唤他,唤得他觉得烦了, 想拍他的背让他安静一会儿, 巫赫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生日的烟花在他们的头顶绽开,然后化成淅淅沥沥的血雨,落了他一身。
他猛地惊醒了, 疼痛和嘈杂让他意识模糊。有人在喊,有人在疾跑,白衣服的护士一边唤他一边跟着推床跑,还有女人在哭。他想问问巫赫还好吗,但很快又无法控制地陷入了黑暗,这黑暗时浅时深,浅是如同一层朦胧的纱布,缠着他朦胧的意识,深时就变成完全的寂静,像没能逃脱的巫母的仙境。
慢慢的,疼痛越来越明显,有人在他的边上哭个不停,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他觉得吵,艰难地把头偏向另一侧,那人却不依不饶地提高了音量,催命一样地叫着他:“楚楚,你是不是醒了,楚楚,你醒来看看妈呀,妈的命都要被你吓没了……”
然后是一个熟悉的男声,低低地安慰了几句,哭声越来越远,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裴楚安定了下来,反反复复地昏睡和清醒,最后在剧烈的疼痛和口渴中睁开了眼,白到刺眼的天花板让他流下了眼泪。
很快就有人挡住了他的视线,用湿棉签小心地沾湿他的嘴唇,低声叫了一声:“裴楚?”
裴楚轻轻把水抿进嘴里,灼热般疼的胸膛让他痛苦地皱起眉,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那人俯下身来,听见一声极低的:“疼……”
然后医生来了,一阵繁杂的检查之后,裴楚被打了止痛药,迷迷糊糊地再次昏睡,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那人依然守在他旁边,见他醒了,又给他喂了一点水。裴楚迟钝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个人是付清,紧接着一连串的记忆回归正轨。他伸手去抓付清的手,牵到了伤口,费尽力气也只碰到了他的手背。付清忙低下头来:“什么?”
“巫……巫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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