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陵泽收起那碗血,小心藏于仙术建起的屏障中。陶桃没多语,丢给他一瓶伤药,却忘了陵泽自己就是司药殿的。只是陵泽这走路不便的样子碍着了他的眼,徒然的也多了几分心疼。
堂堂北极银狐,为了一个已逝的故人将自己弄的这副狼狈样子,说起来还真叫别人笑话。
陶桃心里兜游着,垂下眼帘,来来回回念起陵泽方才的话。
云渊或许还活着。
可他活着,还会来找自己吗?月老池那生绑的红线未断,情劫却断了。若有意疏远,两不朝面,那红线被掐断也是迟早的事情。他这亡命劫与情劫,历的天界妖界人人皆知,动作着实不小。
陶桃抿起一弯苦笑,捻着桌案上飘零的桃花瓣,低声浅浅:“若你还活着,可会喜欢如今的我……”
可若你真真是死透了,那我……也随你来。
他在妖界的灵树中孕育了一颗小妖灵,是用他的妖灵分离出来的新生儿,小小一颗像是红豆。日夜成长,如今已有一个拳头那么大。陶桃每月都用自己的心头血去养它,希望它快些长大。
吃自己的血肉而生的孩子,将是妖界一脉相传的真命天子。
曾经溯玖为了留下子嗣,也用过此等方法。可这法子最是伤身,溯玖是凤凰肉身还好说些,陶桃却是真真切切地折损寿命在养这个孩子。他为父君母妃报了仇,为妖界摆平了熬冽,花下百余年时间再来整顿妖界的风气。最后,他会带大那个拥有小妖灵的孩子,将他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小殿下。
待一切稳如初状那一日,他便会把妖界交给他。
如释重负。
然后,陶桃会去寻死。就如那一日,他告诉云渊的那般。
“你留我独活,我随你一起死。”
外头是阳光明媚的春日,喧宁如风。从暗落的婆娑殿里踏出来时,陵泽稍稍眯眼,光芒晃影。他站直了身子,定睛看着前方。
眼前,是那只妖术低微的乌龟精若风,正百般神气地拦着一个银发的高个子。
“都说了王在见客,不吃你送来的这些鸡腿,不如给我和丫头吃!”若风无赖般和丫头围着那人转,末了还喊上几句好哥哥,你便给我们吃罢,语气里带满了撒娇的意味。
那人甚是宠溺地揪了一把若风的发辫:“你们要吃,我再去人间跑一趟不就得了。”
“啊呀,那摊子一日才做几个,今日不吃得明日才有的吃了。”若风气鼓鼓地说,“槐彦,你真是偏心!”
丫头应和:“对呢!偏心!”
他们吵吵闹闹的,只听若风红着脸说:“那要不,你一会陪我去人间玩耍,我就放你进去。”
槐彦没答应,为难地与他理争。眉心贴着一枚桃花瓣,随着风又落下。
同时落地的还有陵泽手里的药瓶子。
琉璃瓶碎成数片,晶莹如泪滴,散着浓厚的药香。像极了千百年前,他病入膏肓,寿命大限时,槐彦站在他床前端着的那碗药。也是这般的香,带着苦,也含着涩。
彼时的槐彦眸中含着泪,却没道一声苦,哄念着骗他:“君上,你喝一口,喝了就不难受了。”
是了,喝了就不疼了,也不会死。因为槐彦要把自己那颗健康,年轻,炽热的心,放到他的胸膛里,换了他那颗腐朽衰老的心。
这只小狐狸,为了救他,甘愿去荒芜之地受苦千年。
如今,槐彦扬起脑袋看向他,都是银白色的发。一个披散及地,冷若冰霜生若高岭之花;一个竖着马尾,生气蓬勃宛似阳光灼热。同以前无异,就连槐彦嘴角挂着的那抹笑,都同梦里如出一辙。
陵泽喉咙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却在心里喊了他千万遍。
槐彦。槐彦。
陵泽跑过去,紧紧拥住了他。
银白的发丝带着淡淡的檀香,闻得槐彦心神不宁,心思晃动,偏舍了一整个春日的悸动。
一千年过去了,为何槐彦会在此处?难不成他早从荒芜之地出来了?那为什么……他不来找自己。不是说好了的吗,要生生世世跟着他,同他好。
陵泽指尖颤抖,声色也抖的厉害:“槐彦……”
被拥紧的槐彦并不讨厌陵泽的唐突,甚至有些亲昵感涌上心头。可他还是理智且小心地按着陵泽的肩膀,退后一步与他保持了距离。
“我们认识吗?”槐彦问他,就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若风更是吃了炮仗似得窜到他们中间,想隔开他们,无奈他太矮,阻碍不到陵泽同槐彦说话。
“槐彦。”陵泽开口的瞬间,便让人想怜惜,他的语气比平时温和了百倍不止。愣是谁听到,都不会觉得这是司药殿的陵泽上仙发出的声音。柔情似水,堪似槐花半席,“你不认得我了?”
明明没有改名换姓,槐彦明明没转世,却不认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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