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知晓?”
“怎的原来未听你提起?”
惠玄蓦然想起了大殿上莫名出现的纱幔,那纱幔是清虚观的,边角上绘了墨山,妙法旧时消遣时光,就爱泼墨染那纱幔,遂他一眼能识得这纱幔。
纱幔之后,是莫名出现在屋内桌案上的佛经,摊开的那页书上是朱笔勾勒的“五蕴皆空”。惠玄拿着书页的手不住地颤抖,他下意识地将伴手的那串菩提佛珠掩于袖下。
一开始惠玄还可以认为这纱幔是巧合,毕竟妙法故去多年,如非是那些常年跟在他身边的沙弥,恐怕并不知晓这昭行寺旁的废观里还住过一位真人。
而这般若心经,就像插在了他心头的一根刺,他的五蕴,并未皆空,纵使修行了这几年,他依旧还是那个提起妙法,会愤恨的人。
当初他是在这段红尘里胆怯退却的人,如今自然要在这段因果里兀自煎熬,无人可渡他,他也渡不过。
惠玄方欲开口,将这几日的巧合讲予谢陵听,就见守院沙弥入院来,步履匆匆,附耳来,说了小话。
谢陵见惠玄眉间生了急色,似有寺内琐事需处理,遂回到他方才所坐那块青石边蹲着。
惠玄知他此番动作,便是让他安心处理寺内事务,起身道:“个中缘由,待我晚些时候再同你道明。”
话毕,惠玄便往那寺外迎人去。
寺后山溪旁,一人调茶。寺外山门前,两人负手立。
“从山叔叔,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
“从山叔叔,你替我改姓,我爹知道吗?”
“是他所求。”
“他,竟会求你?”陆岐称他为叔,自将他作叔对待,打趣一句后,才记起礼数,遂噤声低头,也不奢望能听到赵祚的回答。
“嗯。”他求我之事尚多,只你这毛头小儿,不需要知道。赵祚将后话咽下,见寺里有人从人群中,疾步往他这处来。
“惠玄师兄。”赵祚双手合十,做佛家礼。
“陛……”惠玄见来人着一席白衣,除一身凛然肃气外,与多年前来和他师弟论道的人无异。这声称唤也与当初无异。只他待眼前这人仍有一股子气,即便改了口,语气里也带着些冷漠:“从山施主。”
“住持。”陆岐学赵祚模样,合十双手,微低首示礼。
“这位是?”
“陆岐,谢无陵之子。”陆岐抢言答道。如是在重阙中,他或许还会斟酌一二,既是此处,他自大方承认。
就像他幼时一般,无论是何困难,只需提着这身份,便不是困难了。
只这句话,他有许久未说了。
上次说起,还是学了李家小子,欺行霸市的模样,被爹瞧见。那是他第一次瞧见爹同他生气,让他抄书,抄到夜深,一边见着周公,一边奋笔疾书。后来还是爹将他抱回床上的,爹的气息,他记得。
那之后,他就不再说这话了,他怕爹生气。他见爹的时候,他爹总是在莳花弄草,淪茗煮酒的闲适模样,他总觉得横眉冷对这词儿是挨不着他爹身上的,更别提那些人批的“佞”字了。况他幼时顽劣,爹也多是轻言说教。大了偷酒,爹也睁只眼闭只眼,只叮嘱他少吃些,莫叫旁人笑话了。
他爹谢无陵,本就是一流人物。
惠玄听他提及谢无陵时,一时讶然。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是师弟之子。”
谢陵无心入这世间,他自然遵从他的意愿,惠玄作了一脸悲沉模样,同陆岐颔首:“可怜的孩儿。善哉——”
复又侧首,目光流向赵祚处:“从山施主,可为江南二子的画作所来?”
“从山今日未携花枝,不知从山可有缘分?”
“无妨,施主请。”惠玄侧身让步,领二人往寺后一书阁。
第5章 松溪寿眉
绕禅房,取小径,经寺后客舍院外,山溪烹寿眉,茶香蔓延开来。旁人不识,陆岐却识得。
谢无陵最爱之物——松溪寿眉。
平素便饮着,若是他某日无案牍之事,便会摆一小炉,执一茶匙,烹一壶来分尝。
陆岐停步院门前,眉间染了喜色:“可是有人在烹寿眉?”
“不过是过路文士,附庸风雅,施主还是跟上领路沙弥吧。”惠玄见陆岐往院里张望,遂退步挡身于门前,伸手合上了院门,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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