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那我问你,当夜是何情况?”萧戎在狱卒拿来凳子后,一撩裳摆坐下,深邃的双眸便一瞬不瞬的盯着顾念夏的双眸问道。
顾念夏垂眸颔首,仔细的想了想:“那晚是我守着赵夫人的,赵大人死后对夫人打击极大,总是浑浑噩噩,不知屋外天时。半夜时,我与原本伺候赵夫人的丫鬟交换,却听到屋梁上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我虽见过猫在屋顶走过,可它们却是没有能力踩碎瓦片,故此,我便想推门出去看看,却不想刚开了门,却听见身后有人闪过,等我回过身来时,赵夫人的胸口就插着一把匕首……”
顾念夏说的悲恸,语气中也满是悔恨,似乎是在很自己不该却开那道门,才枉送了一条无辜者的性命。
“那把匕首,你可认得?”萧戎又问道。
“不认得,我从未见过。”顾念夏连连摇头。
萧戎侧首瞧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元胤,便也起了身,可走到门口时,却又再次驻足对顾念夏说道:“那你可知道这前去崇州赈灾的钦差,是怎么死的么?”
顾念夏一怔,深深地埋下了头:“钦差大人是感染瘟疫而死的。”
萧戎伏了身凑近到顾念夏的面前,神色凝重:“赵大人不是死于瘟疫。”
听到萧戎如此说,顾念夏只是不由的身形一颤,深深地垂首,根本不该抬起来望着萧戎一眼。
萧戎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就算她根本不曾流露出半分的端倪,却依旧敢肯定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那么简单的:“赵大人……是中毒而死。”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只有顾念夏能够听见,她抬头错愕的看着萧戎,有些惊诧:“为何……他们不是焚毁了赵大人的尸身?”
萧戎坐直了身躯,垂眸对上顾念夏的双眸道:“验尸集录中记载,凡中毒身死者,虽焚毁尸身,可捡起未化尸骨,取清水煮沸,放至骨头,后取水喂鼠,鼠死,可推断,即便尸身焚毁,骨头依旧存毒,故鼠死。”
元胤听完时只觉得自己对萧戎的钦佩之心更甚了,他知道萧戎乃是天下第一大才子,早该知道他是饱读诗书的,却不曾想他竟然连验尸之类的书籍都看过,着实厉害。
而顾念夏听完后却是脸色发白,根本不敢再去看萧戎的眼睛,她只觉得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眸像是能将她洞悉的彻彻底底,毫无保留,此刻她只觉得心跳过快,快要晕厥了。
萧戎终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念夏道:“杀害赵夫人的凶手,宋尚书一定会查的水落石出,若你冤枉,离开天牢便是指日可待。”
顾念夏伏首叩拜萧戎,知道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她才瘫坐在地上,双眸含泪的瞧着狱卒再次将牢门锁上。
“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就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终究是我对不起赵夫人。”热泪滚落出顾念夏的双眸,她伏地无声痛哭着,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减轻一些自身的罪孽。
出了刑部大牢,元胤似乎是若有所思,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
而萧戎却是静静候着,元胤不说,他便不问,白术及小路子早早的向他们请了安,搬下了脚凳伺候着元胤蹬车。
坐上马车以后,元胤的脸色便是渐渐好转了,侧眸瞧着在为自己斟茶的萧戎,笑着说道:“萧卿,再有两日,这赵大人在崇州的事就都该明了了。”
“陛下有什么打算?”萧戎将茶杯放到元胤的面前问道。
“这个打算嘛,得需要萧爱卿配合才是,朕觉得这个顾念夏疑点颇多,却也相信赵夫人不是她杀的。”元胤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随即坚定的说道。
不过视线落到了小碟中的糖莲子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搁下了茶杯,捻起了糖莲子便送到了口中,甜意在口中化开,使得元胤的心都化了。
“既是陛下吩咐,臣自当遵命,不过臣倒是觉得赵夫人不是她所杀,那赵大人之死却与她有着几分关系。”萧戎嗅了嗅茶水,随即说道。
“何以见得?”元胤问道。
“她自崇州而来,感念钦差赈灾,想去府上拜祭这无可厚非,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动了恻隐之心,想要留在赵府中呢?”萧戎侧眸瞧着元胤,款款谈到。
元胤仔细的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故而臣才有此一问,她虽什么都没说,可她的不忍和悔恨却是将她出卖了,赵大人之死,的确与她有关。”萧戎搁下茶杯后,神色坚定的说道。
第72章
元胤的熠熠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萧戎的身上, 听他说完后才道:“从来只知道萧卿才学过人,实在不知萧卿竟然还会验尸。”
萧戎略微颔首道:“臣曾经在山原县做知县时,遇上一件案子, 县里有一位痴傻多年的少年某日清醒了来, 遂到衙门里击鼓报案,说他的叔父毒害了他的父亲,强占了他家的财产, 然而他父亲在七八年前便过世了,这少年也在他父亲过世后痴傻了,故而丧礼便是他口中的这位叔父操办的。”
萧戎轻抿了杯中的茶水, 可停顿时元胤却是有些着急了:“后来呢?”
“后来,这少年状告养育自己多年的叔父, 在县里也是引起了轰动, 纷纷指责他是白眼狼,可这少年就是一口咬定是他叔父毒害了自己的父亲, 还打算杀了自己, 只是自己命大没死掉。”萧戎整理了一番衣袖,正对着元胤坐着,认真的讲述:
“然而他的父亲早已化为白骨, 就算勘验也是棘手的厉害县衙又迫于县中的流言厉害, 也不敢擅自接下这件案子, 臣却不怕,与那少年说若是真有冤,本官便为你雪冤, 可若是诬告,便是要按律处置的。”
“那少年怎么说?”元胤心急的打断萧戎的话。
“那少年自是胸有成竹的签字画押了,此时,臣便带了仵作前去坟地开棺请尸,白骨隐隐发黑,仵作心中便存了疑,故而将尸骨搬回了义庄,义庄有一位看守尸体的老人,是县中以前的仵作,因着错验了一具尸体导致冤杀了好人,故此心生愧疚,便不再做仵作,可当他那少年父亲的尸骨刚刚搬进义庄,那老人便肯定的说他是被毒害的,便用了煮骨之法,验出了尸骨的死因,少年跪地大哭,而他的叔父也因为事情败露,而不得不承认罪行。”
听完萧戎的故事,元胤心里忽然觉得原来这大千世界中竟然也有如此稀奇巧合的事,而且此事便是在告诉元胤,无论做了什么样的事,掩藏了多久,终究有一天是会大白于天下,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便是如此了。
“所以萧卿便记下了,也真是因为如此才断定赵贺是被毒杀的?”元胤好奇的问道。
“没错。”萧戎点头:“崇州知府也是为官多年,自然是知道一些验尸的手法,故而才会急于焚尸,以免留下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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