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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〇三三

其实猫九现在想想, 整件事情发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太大意了。虽然修为逐渐恢复，但目前毕竟还是凡身，在人界遭受的创伤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伤很快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毕竟有人好吃好喝供着, 一天到晚捧手心里宠着，对过惯了流浪生活的猫九来说简直是天堂。一开始确实不大适应, 以前也不是没被所谓的好心人收养过，但这种宠物猫生活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总是呆不过三天就要跑。到了林珞之这儿, 他当然也跑过, 只是刚溜出去不多远，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嚷嚷着“回去！回去看一眼！”

……要不，就再看最后一眼？猫九犹犹豫豫地拿指头点了好几遍小公鸡, 无一例外，最后都停留在回去这个选项，于是他就屁颠屁颠地执行了。这事儿猫九以前也经常干，假装离家出走再偷偷溜去观察饲主的反应, 迫切要印证什么似的，虽然结果总让他失望。毕竟是对个刚捡来的野猫，部分好心人会不走心地找一找, 有的甚至找都不找，随口扣下个锅“就知道野猫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去。

哈，人类这种活在自我道德中的生物果然都一样。猫九数不清第几次坐在树枝上, 看不久前还挨着他合影发朋友圈“今天捡到了一只小黑猫！”的人说说笑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面无表情地转身走掉。

除去修炼之外，对猫九来说，在人界的生活是很无聊的。他乐此不疲地做这个游戏，不，应该说是实验，后来甚至成为一种习惯，反正打发时间而已，也不指望结局有什么不同。直到他遇见林珞之，说实话，猫九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光鲜亮丽的小黑猫尚且没人上心，更何况现在这副惨不拉几的模样。但这个人刷新了他的认知，当宝贝似的捡回去就不说了，发现他消失之后林珞之整整找了一天，几乎要把方圆百里的墙角都给翻遍了，猫九沉默地跟着观察了一天，最后得出结论：要是我真走了……这人估计会绝望到崩溃吧。

不是他过度自信，当时的林珞之确实给人一种颓靡的感觉，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赖以生存的东西。最终还是猫九先沉不住气了，跳到窗台上发出细细的一声“喵~”，林珞之从双手间抬起头，迟钝地盯着这个方向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冲过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脸上挂着快要哭出来的笑，有些语无伦次：“猫九猫九猫九……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回来就好……”

林珞之紧紧环着他，小声地一遍遍叫他的名字。那一瞬间猫九觉得，心里某个已经冷硬掉的地方又活过来了。

大概，这人是不一样的。猫九趴在书柜上，一边看厨房里忙活的林珞之一边摇着尾巴想。唉，从了从了。猫九叹口气，半是无奈半是窃喜地又想。

结果这一沉溺就完全无法收拾。

那段日子过得太/安逸，安逸到了懈怠的程度。这一天天的，面对卫营就各种装死，面对某人就恃宠而骄，还真把自己当成除了撒娇什么都不会的小猫咪了。猫九有时候发呆会想，要什么修为要什么成仙，过这种平静的日子不也很好？

但偏偏就有人看不顺眼，要来打破这份平静。

作为一名资深宅，林珞之最常接触的人大概就是快递小哥和外卖小哥了。老街这片儿能收到的快递就那么几家，快递员也就那么几个，基本上都和林珞之混了个脸熟。居民楼虽然老旧，但基本设施还是不缺的，比如楼道口的门铃一直兢兢业业工作着。有些快递小哥为了省点儿电话费，对老客户一般直接送到楼下按门铃，更有甚者，车还没停稳就扯着嗓子喊了，反正楼不高都能听见。

猫九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人长什么样。皮肤因为常年暴晒显得黝黑，精瘦精瘦的，每次来都一副急吼吼的样子，不过倒是真勤快。他的出现频率是最高的，送过两次快递之后就记住这户的门牌号了，有时候林珞之碰巧不在，要楼道门开着他还会帮忙拿上来。

猫九见过这个快递小哥不止一次，不知怎么的就是对他讨厌不起来。他知道林珞之家里有只黑猫，偶然在阳台上看见的，以后每次来都会隔着门板开玩笑似的喊“猫，来拿快递了”，乐此不疲。照理说猫九并不喜欢这种自来熟又大咧咧的人，可能是因为他一始终表现得热心又坦率，反倒给人一种完全无害的感觉。

见鬼的无害……猫九整个儿僵硬着，看记忆在眼前放电影似的展开。他已经想起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那天林珞之被沈青约出去谈事情，临走还千叮咛万嘱咐的，好像猫九是第一次独自在家的小孩：“猫九，你在家乖乖的，厨房柜子旁边有小鱼干，饿了就先凑合一下，等我回来给你做清蒸鱼。”猫九正迷糊着，闻言没给出反应，只是懒洋洋地甩了一下尾巴。林珞之又捏了捏他的耳朵，才不大放心地出门了。

林珞之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猫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本能地瞬间跳下书柜，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对面的门在响。

发生了什么？猫九本来不想管的，可那人似乎很执着，锲而不舍地砰砰砰敲着，还伴随着焦急的嚷嚷“有人吗？有人吗？”

啥玩意儿？竟敢影响九爷我睡觉？猫九不满地打了个哈欠，几步踱到门口那边。

喊话声顿时清晰了起来。猫九眉头一皱，听出是那个快递小哥的声音：“有人吗？有人在吗？”

他敲对面的门干什么？猫九第一反应是这个，紧接着就听见一阵门把手被拧动的声响，估计是门开了。快递小哥听起来激动得变了调，本来那副大嗓门儿硬生生拐了个弯：“你快去看看！你对门那个出车祸了！现在正躺马路边上呢！”

什么？！猫九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对门那个？铲屎的？车祸？不可能！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猫九根本来不及细想，只能亲自去确认。他跳起来扑了一下门把手，一动不动，林珞之离开的时候从外面锁上了。猫九焦虑地原地兜了两圈，视线不经意间落在阳台上时停住了。

真是急傻了，这儿不是有破口吗！

猫九转身窜上阳台，好不容易将自己从那道小缺口里挤出去，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往下跳，后腿处被延伸的帖铁丝划出伤口都顾不上介意。他只听了个话尾，什么马路……猫九迷茫地四下环视了一圈，来来往往都是移动的脚步，有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没来由地紧张。猫九最后不管了，一咬牙，瞅准行人最多的那条路就跑了过去。

铲屎的在哪里？！

平时都呆家里，置身于外界才知道自己接触面有多狭隘。猫九蹭蹭蹭爬上距离最近的一棵树，瞪大眼睛在数不清的人和车之间辨认，企图快些逮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铲屎的……铲屎的到底在哪……猫九听见心跳声在耳边轰鸣，脚掌因为出汗而湿透了，得用力抠住树干才不至于掉下去。人多是一回事，他现在冷静不下来是一回事，多一秒没看到人就多一秒压力。

等等，那是不是……？！

猫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又看了一眼，没错，是林珞之，正站在马路对面左右观望着，似乎是想走过来。猫九顾不上想他为什么是站着而不是听说的躺着，当即跳下树往对面冲过去。

你个让猫不省心的！九爷接你来啦！

“……嗯？”林珞之将背包往上颠了颠，看准没车的空档正准备过来。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黑影，他下意识地转头，就见自家主子正以一种不要命的速度往这边直冲过来。

“！！”林珞之往前迈了一步要迎他，脸色突然变了，想喊嗓子却发不出声，好不容易才挤出变了调的一句，“猫九——！！”

猫九看着林珞之的脸色从惊喜转变为惊恐，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跑太猛已经刹不住了，他往右边望去，一辆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货车正往这边狂飙，司机也是一脸崩溃地拼命捣鼓，却控制不了莫名失控的车。一切都像慢动作一样，猫九看见刚刚那个快递小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林珞之背后，肩上盘着一只削瘦的花猫，对上他的视线后缓缓露出个诡谲的笑容。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猫九知道再不采取措施就晚了。他一边加快速度想躲过，一边捏住爪子默念口诀，虽然装傻卖乖这么久，但基本的修为还在，为的就是防止这种突发情况。

顾不上什么暴露不暴露得的了，保命要紧，其他的以后再慢慢解释。猫九居然还分神想了一下后果。

“猫九，有没有人教过你，太过轻敌是会死的？”那只花猫突然在眼前出现，猫九吓得手一抖，凝聚成的气息瞬间不稳。一切都很快，一切又都很慢，花猫伸手卡住他的脖子，将他一把甩进车轮底下，为了防止他挣脱还死死摁住他的头。猫九想反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功力有所减退不说，这副凡躯也极大束缚了他的活动。

猫九的最后印象停留在花猫猖獗的笑声里：“哈哈哈哈哈哈……猫九，幸会，再见。”以及林珞之崩溃地虚软下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