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霞殇讶异道:“你信了?”
男人的目光流连在他的五官上,“一个向往诗会的人,可信三分。”
忌霞殇皱起鼻子,“剩下七分呢?”
男人笑道,“自然是我对你的认可。”
忌霞殇了然,“你我第一次见,这样的评价很中肯。”
男人顺着道,“会期待第二次么?”
忌霞殇想了想,“若能让那七分再划开一半,我亦欣然。”
男人拉起他的手,“现在你先记住我的名字,弃天帝。”
忌霞殇歪过头,首先想到的是这名号怎么跟说书人口中的一位反派这么像,接着想到的是,“你为何拉我的手?”
弃天帝慵懒地扬起眉,“你迷路了罢?这里离诗会更远,几乎绕了个大圆圈。”
“呃嗯……”着实尴尬,忌霞殇满脸通红。
交握的手心传递着温暖,就算是倒了春寒也没关系。
沿着来时路,就算是醉汉还是红衣青年,也拉不下忌霞殇的情绪。也真是奇怪,并肩走在一起,有种迎来清风明月的感觉。再偷眼一看,对方始终目不斜视,冗长的乌发黑亮得如同一节节布缎,上面镶嵌着天上的星辰,仿佛连人,也来自天上。
弃天帝的眼角余光瞥视到他的小动作,不禁挑了挑眉。不久前别人一曲吟尽愁,自己则只是立于一边但看周遭喧嚣。谁知,一股不太轻松的力道这就撞上了手肘,差点整个人栽进江水里头去。
稳了稳身形,衣摆还是湿了,旋过身,四处晃荡的视线马上定在了一个清瘦的背影上,此时那人正被推来挤去,却还会停下来对着一个又一个憨厚地连连说对不起,大红的锦袍披成了一派喜庆,像将要上摆一桌春日宴。
“到了。”远处曲水流觞,诗人骚客云集,挤满了亭子,而亭下的鱼儿也争先恐后停驻,张着嘴浮出水面,一边观赏他们对月举杯的潇洒,一边品尝人间的好与不好。
忌霞殇见对方停在台阶那边,隔着老远望着自己,忽然有些不舍。他问道:“你,不来么?”
“不。”弃天帝坦然,“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忌霞殇轻轻拧起眉,“为何?”
“你有你的爱好,我有我的爱好,真要说什么能够提起我的兴趣,那便是你。”只是随口一说,却觉察到,那人瞪圆了眼珠子,浓郁的琥珀色仿佛要溢淌出来,着实可爱。眼看还要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弃天帝连忙安抚地笑道:“不必挂怀,我是在逗你。”
忌霞殇掩饰住窘迫,尴尬道:“你且记住,这世上有很多较真的人,还是不要这么无所顾忌。”
弃天帝微怔,默不作声端详着他,“你当真了?我们只是初见……”
“没有。”忌霞殇转过身,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每个人在意的何尝不是这个——人生若只如初见。
时光过了,三载七载已记不起来,记忆深刻的是说书人不厌其烦的讲述,全是那些故事。忌霞殇越想越觉得奇怪,后知后觉,故事里的反派名字就叫弃天帝。于是,他只当经历了一则故事,梦醒,他便身处白石山麟,继续当他的山水闲人。
将开水饮了个干净,付了账,忌霞殇起身,寻着鼻尖的早梅香味而去。街口依旧有许多人,那个醉汉早已不在了,听说追随着妻子在地下团圆,也算是美事一桩。而戏子也换了一班,就连卖艺场里的,也全变了。
可见,岁月一过,变迁的不只是风景,还有人情。
那朝若不醉,迟早会醒。
今朝若不醒,迟早会醉。
他终究还是回到了说书人的跟前,坐在长凳上,摇着御风扇。如果他在那个时代,他怕也是奔波在正道上的其中一人。没经历过那般遭遇,便更有期待。更何况,那人是怀着什么心情下凡,又怀着什么心情回到天上,都是值得关注的要点。
“怎能毁灭?什么人都有,才是一台戏,不是么?”他轻轻嘀咕。
“人类妄自菲薄,有哪些不一样?”
“不一样的,还是存在的,你看,那几个正道中人,每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你看着他们如此,你更为高兴不是?”
“这是你的猜测。”
“你发觉,这污秽的世道还是有值得赞许的人,纵使失败一场,也欢喜,你不后悔你所做过的,更不后悔你所遇过的。”
“哈。”
忌霞殇惊住,挽起袖子,再也无法当个安静的听众,急急忙忙跑出去。他迅速左顾右盼四下张望,却都是生面孔,马车从这头驶来,驶往远处的山野间,去往的是下一个村镇。这真的是春去春又回的表现,他收回希翼,朝着白石山麟而去。
“弃天帝……”途经桃花林,忌霞殇顿了顿。背后传来了一股温热,总觉得站着有人,却又是虚幻一场。其实尽头就是他的家,他却在桃花林转来转去,好似也找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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