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走的自然是景文昊所在的那一桌。黎晰怀孕不能饮酒,喝的是景文昊让人用鹿皮袋子装出来的甜汤。这一桌没坐什么人, 除二人外,只有景文昭与陶相坐了, 毕竟天下之大能与帝后同桌吃饭还能吃得喷香的怕是只有李之源了。
景文昊再次向谢宣道喜, 调笑他:“朕瞧见了, 你是中状元也没有这般意气风发的,你这为人臣子的,让人好生失望。”
“皇上折杀臣了, 臣自罚,自罚。”谢宣兴致颇高,一仰头便是一杯酒下肚。
黎晰心疼李之源,便扯了皇帝的衣袖示意他别让谢宣多喝, 景文昊果然将要罚酒的谢宣拦下,转而问起了跟在后头的陶宪之。“你们三个今日聚得倒好,状元郎大婚, 榜眼探花作陪,好一副和睦融洽的样子,朕心甚悦。不过宪之,这谢宣已经成家, 王博文据说也找了媒人,定下了他的青梅竹马,倒是你,与朕说说可有意中人?若是有,说出来,今儿个正好当着陶相的面儿,朕为你二人赐婚,来个好事成双。”
“谢皇上美意,臣人微言轻,不敢劳烦皇上,此等琐事,臣,臣自己解决便好。”陶宪之被莫名点到,他自然不敢要皇帝赐婚,却莫名有些心慌,低头不语,幸好周围灯笼都是红色,才让他发红的面颊不算太明显。
“宪之这般说便是有意中人了,哈哈哈哈,陶相有福,看来朕今年少不了再吃两顿酒席了。”
“若是能有那一日,老臣定会入宫恭请皇上大驾。”陶相接过话来,大笑。
剩下的桌子还多,一行人只说过这几句便往下一桌去了。只是他们刚走不久,帝后便动身要走了,谢宣一看那桌上的菜还未怎么动过,只道是皇后有了身子,不好在这露天的地方用饭也就罢了。
酒过三巡,李之源实打实地喝了下来有些醉了,谢宣将他抱进房中,替他解了衣裳,梳洗一番,又用杯子把人裹严实了,自己才又出了门。方才于间隙中,陆檀递了张条子给他,说是约他今夜相见。
见面的地方是谢府的书房。
“陆兄今日可是有何要事。”谢宣让人泡了一壶浓茶,毕竟喝了一晚上的酒,始终都有两分不舒服。
“还能有什么,替你高兴。实话讲,我今日是见到你看那小孩儿的眼神才敢相信你竟是真的钟情于他,且情深意重。那么多年,从我认识你这孩子便跟在你身边,整天哥哥前哥哥后的,乖巧得很,你向来对他好,我也只当是兄长疼爱弟弟,要不说我是个榆木脑袋,情情爱爱的事,果真是一点看不出来。”陆檀不是一人来的,带了流风,说这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眼睛已经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流风果不其然,又是面上毫无波动,喝茶却又被呛了。陆檀赶紧自己接过茶盏放好,不停给流风拍背,低声让人小心些。
谢宣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心头发痒,他想快点儿回去,摸摸自己家躺在床上的小孩儿。“从前确实将他护得太好,别说陆兄了,小源也是没看出来的,我说破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当即躲回李府去了。谁曾想今日他竟然还能入了我家的门?”
“罢了,罢了,你二人蒹葭情深,我知道了。这个时候让你过来,是有贺礼要送你。”陆檀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摆在桌上,示意谢宣打开。
“方才不是送过了?什么东西这般神秘?”谢宣好奇万分,打开之后,愣住了。
那是张契约书,准确的说是五年前他与陆檀签下的契约书。开明德坊的点子是陆檀想到的,地方是二人一起选的,人是一起招的,因着陆檀当时身份已经是宁侯府世子,手下不便有这样那样的生意,才借了谢宣的名头开了别具一格的明德坊。店虽是开在谢宣的名下,但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小股东。开店前前后后花了三十万两银子,只有一万两是他谢宣的。偏偏他这个挂名老板如今还风光无限,愣是将店越做越大。
“这,这......”谢宣将那张契约拿出,转过来拍在桌上,“陆兄这是何意?”
陆檀起身到桌前,拿起桌上的契约,就着红烛点了,谢宣惊诧伸手去抢,被陆檀躲开,眼看那契约化作灰烬。
“陆兄,陆檀......”谢宣说不出话。
“如你所见,如今的明德坊完完全全是你的了。”陆檀笑道。
“陆檀,明德坊是陆家剩下最后的,最后的,我不能要,即便你烧了这些东西我也不能要。八年前我在书院遇到陆兄,彼时你还是世子,风光无限,承蒙陆兄不嫌弃在书院为我解围,与我结义金兰。明德坊本就是谁做谁赚钱的生意,那时想做世子手下的人数不胜数,你却偏将这机会给了我。谁能相信当初一个从乡下上来的穷小子,能在京中占有一席之地,还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你瞧,就是我这宅子都是明德坊赚的钱买的。你知道如今的明德坊有多少生意,即便我只剩下那一万两的股份,也足以让我在京中富足过完一生。世子大恩,我又如何能恩将仇报......”
“谢宣!”陆檀喝住他,“我早已不是什么世子,你也从未恩将仇报。明德坊是我二人共同完成的,如你所说,当初开起来的时候你只给了一万两银子,但你可知道我仓皇出逃时,你给的金条和银票加起来有多少?四十五万两,我知道那里头有我们将明德坊抵押出去买地的钱。当初我与你结交,便是看中你重情义,事实证明我没有走眼。难为你我走后你还能将明德坊做下来,也难为你这几年都没断过派人找我的念头,更难得我走后,你竟还敢查宁侯案,竟然还被你查到逸王头上。此生得一知己,足矣。”
“陆兄。”
“罢了,明德坊合该是你的,此事这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况且,如今我真的不差明德坊,莫说是你的明德坊了,就是再来十个,我也不放在眼中。”
“陆兄大恩,谢宣无以为报。”谢宣垂头。
“你已经报了,不说这些。说过今日是来送礼的,便让我把礼送完。”陆檀打断谢宣。
“下午送了玛瑙跟东海的珊瑚,方才送来了明德坊的契约,怎么还有?”谢宣哭笑不得。
“下午的是做给旁人看的,方才的是我送的,这会儿是我家孩子送你的。”陆檀看了流风一眼。
“从英王驿馆出来的小厮换面具的地方是万花楼。”流风只说了这一句。
“万花楼?”谢宣灵光一闪,“是否与那花魁有关?”
“你猜那花魁是什么人?”陆檀吊起谢宣的兴趣。
“南疆人以耳饰为贵,她是贵族?”
“不仅如此,她是公主,当今南疆王的私生女。”
第94章 祸心(一)
谢宣送走了陆檀与流风, 心中惴惴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李之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衣衫不整地下了床自己找茶喝。从入房那一刻起,方才谢宣心中的疑虑已经烟消云散。李之源抬头瞧见他进来, 笑着嗔怪道:“怎么才来?”
谢宣不语, 将人一把从地上抱着往里走,李之源顺势攀上了他的肩头, 解了他的头冠,顺手扔在地上。“谢大人, 我刚刚弄坏了您的紫荆冠。”
“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随便扔。还有, 堂都拜了,叫我相公。”
春|宵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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