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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炔摆了摆手,拿过奏折一看,抬头看向陶疏桐,发现对方也正笑着看着他,他向陶疏桐调皮地眨了眨眼,开口道“这位宁远候,来的可真是时候。”

关岳是第三代世袭的宁远候,地处西南,天高皇帝远,平日里无法无天惯了,大楚律法在此有如无物,强买土地甚至强取豪夺,找卫仲远告状的母子就是他的手笔,先皇的时候清查土地,官差还不是让自己打跑了,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所以,当公差士兵再次来的时候,他便不客气地指挥家丁拿着大棍子迎了上来。家丁虽然赔上几个,但能打死了一个士兵,这很是让他扬眉吐气。十天后,正在青楼听曲买唱的关岳便被西南大军绑了送往京城。

大理寺在皇帝亲自督促下效率奇高地审结了此案,“宁远候关岳袭击执法兵士,阻挠新法,按判乱罪处理,本应处斩,陛下特恩赦,剥夺爵位,抄没家产,流放一千里。若还有敷衍新法者,从重从严处置。”

比起财富,还是脑袋重要,关岳这只鸡暂时骇住了一群猴。清查丈量工作开始缓慢向前推进。

陶疏桐早出晚归,每天都有大量繁重的事务在等着他,宋炔拔了两个自己信任的两个小内侍,来到小院照料陶疏桐起居,两个小内侍很机灵,把小院收拾地妥妥贴贴的。黄怡知道宋炔心下挂念,便命小内侍把陶疏桐的吃饭起居情况事无巨细地汇报给自己,自己再简单地自然地透露给皇帝。

当小院的梧桐树叶随着秋风打着旋飘落下来的时候,大楚这场声势浩大的土地清查测量工事接近了尾声,数万名大小官员投入其中,数百万的军队为之保驾护航,从一开始的踯躅前行到后期的行云流水,大楚往日散漫疏懒的官场风气在这场全国性的统一行动中竟也意外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不过出乎陶疏桐意外的是,清查出来的未缴税土地,公侯几乎无人补税,而是统一卖还给了官府。陶疏桐命属下找出各州府呈上的原始简报,翻看完后便了解了事情的怪异之处,公候们平日里风流潇洒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但一牵扯到自身利益,便马上成了沐衣而冠的猴,精明得很。

这些帐外的暗地都已经置办了几十年,如果据实补税的话不够本,少报年限的话又怕被治罪,两下一合计,便把最末等的地拿出来按市价卖给官府了。如此下来,官府手中土地激增,无地的农户能拿出银子买地的少之又少,这便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压在官府手里的土地今年冬天必须处理出去,不然明年春耕之时便会出现大片良田荒芜的现象,处理不好,这对变法成功与否会是致命的打击。

月亮已高高升起,温和的清辉笼罩着万物,陶疏桐毫无睡意,便起身披衣拖鞋,出了门。

梧桐树已经很高了,光凸凸的枝条齐齐地向天空伸展着,好像在竭尽全力地想拥抱它头上的月亮。而头上的月亮悠闲地散发着清冷的光,滑向离它越来越远的东方。

“唉,它永远也不会够着月亮的,这棵傻树!”

陶疏桐就这样站在树下,思索着,直到远处隐约传来雄鸡的啼叫,这才回屋提笔写了一道奏折,天亮后便来到南书房,求见皇帝。

给陶疏桐赐座后,宋炔仔细地看了看他,发现本来就瘦的他看起来更瘦了,眼窝深陷,眼里隐隐生出淡淡的红血丝,感觉心下心疼地厉害,抬头吩咐黄怡道“给陶爱卿传一道血燕来”。

黄怡利落地转身而去,不一会便亲手端着一小盅过来,恭敬地双手捧给陶疏桐,陶疏桐欠身谢过,便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吃掉了。当他吃完的时候,想掏出手帕擦擦嘴巴,却发现忘了带了,宋炔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月白色的帕子,抬起手,轻轻地在陶疏桐嘴角处拭了拭,像轻柔的羽毛温柔地滑过心房,陶疏桐抬眼看了看,发现皇帝嘴角好像带着点宠溺的笑,陶疏桐以为花了眼,定了定神再看过去时,却见宋炔神色平常,温和淡定。越发觉得自己刚才看错了,唉,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

他掏出袖中的折子,呈给皇帝,皇帝看后,轻声道 “此次土地清查规模浩大,牵扯平民千万,公候数千,出现的问题会数不胜数,爱卿稳妥之人,可依势酌情处理,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保证大方向得到执行,权贵的小小心机,可不必理会。”陶疏桐点头称是,便行礼告退而去。

虽然回购土地多耗费了不少银子,但公侯们在精打细算的心机中得了便宜,也稍稍弥补了被割掉一大块肥肉的心疼。

陶疏桐晓令各州府,将官府所回购土地中未卖出的部分,租给无地佃户,租金不得高于法令规定,并在来年收成时再上交,佃户若有了购置金,可优先购买所租土地。

此令一出,寒风凛冽的土地上,又是一片热气腾腾,丈量,造册,直到年关,一切才尘埃落定。

第18章 微服出访

庆历四年的春节,便在这一片繁忙中如约而至。不同的是,过完除夕,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在上京官员沉浸在假日休沐悠闲热闹的气氛中时,一辆马车悄然驶出了上京,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宋炔和陶疏桐坐在马车上,黄怡和众侍卫们都乔装改扮成商人护卫的样子,他们要去情况最为复杂的西南,去民间私访,看看新政实施情况。

宋炔一身天蓝色长衫,倚靠着马车里的背枕,英眉俊目,神态闲雅,活脱脱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陶疏桐一身崭新的淡青色长袍,眉目舒朗,看起来心情极为放松。两人在马车天南地北地聊着,无一点拘促,好像认识了好几辈子那样默契。

马车外北风乍起,大片的雪花随风狂舞,天地间立刻变得灰蒙蒙一片。骤然下降的温度让马车内有点冷,宋炔扯过一块纯白色的由狐狸皮制成的长毯,抬手招呼陶疏桐挨着自己坐下,然后把长毯盖在了两人的腿上。

宋炔抻过身子帮陶疏桐掖毯子角的时候,大腿紧紧地贴上陶疏桐的大腿外侧,一阵酥麻的电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大腿根一直向上,直至大脑,陶疏桐用尽全身的力气抑制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呼吸,慌乱地闭上了眼。

宋炔感觉到陶疏桐身体微微发抖,以为是冻的,忙又把身上的厚披风解下来,伸长胳膊帮陶疏酮披上,使劲往前包了包,两手在陶疏桐的下巴前系上带子,那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不经意间擦过陶疏桐的喉结,恍然感觉到那里动了动,好像听到一声压抑万分的呻/吟,他诧异地抬头看向陶疏桐,发现后者紧闭双眼,面容沉静,好似睡着了。

宋炔无奈地笑了笑,“这么快就睡着了,刚才是做梦了吗?”,第一次离陶疏桐这么近,宋炔歪着头,认真地看向陶疏桐的脸,这其实是一张非常耐看的面孔,舒朗的额头,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优美的唇线,此时,平日里那双深沉不可见底的眼睛闭着,埋在柔软披风毛领的脸微微潮红,看起来竟有些脆弱的风流的意思。

有什么在心底轻轻滑过,像风夹着雪花一样打个旋转瞬即逝,宋炔没抓住,一阵铺天盖地的疑问涌上心头,“他在梦里见到了谁,是他的那个意中人吗?”按下略微烦闷的心,宋炔第一次非常不君子地不想成人之美,要是单相思变成不相思该多好啊。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陶疏桐是自己的肱骨之臣,是一见便心生信任的知己,是作得了实用的国策写的了漂亮的小隶的自己万分仰慕的大才,他的生活里,应该不能只有自己,他终究要有自己的妻,自己的家,自己的子孙后代。但想到此,又觉得心头失落,喉间紧得很,便甩了甩头,也闭上了眼睛,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听到身旁绵长的呼吸,陶疏桐蓦地睁开了眼睛,解下披风,轻轻盖在了宋炔身上。

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下来了,黄怡有点着急,看了看漫长的官道 ,一眼望去空空荡荡,当下果断下令让车队拐上了一条小道。

果然,走了不到二里,便望见了一个小村落。黄怡打眼望了一下整个村子,便打马向村中间一个宽阔的院落走去,下马在门上叩了三下,不一会便见一个黑脸青年哗地一声拉开了门。

黄怡忙拱手行礼道“在下云贵商人,此去上京采买物品,归来途中路遇风雪,打扰府上想借住一宿。”

青年点了点头,同情地说“出门不易,快进来喝杯热茶”,又一边高声朝院内喊“父亲,有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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