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愿吃了一惊,下意识环住了叶新铎的背部,叶新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瞬间,却很快就被掩盖过去了。
虽然知道这样的姿势有些诡异,但是何愿本来神经大条又是个钢铁一般的直男,所以根本没想过叶新铎突然抱自己一下有什么关系,只想着是因为看自己没有力气走路,所以非常贴心地伸出了援手。
而叶新铎却不这么想,他这么一个动作看上去做的轻易,然而胸膛里却心擂如鼓,他从来没想过会与何愿有这样的接触,那个平日张扬的老板这个时候安静如孩童一般,他比常人要柔软许多的发梢抚动自己衬衫领口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而从自己的角度能够看到他有些杂乱的刘海下面尖尖的、雪白的鼻梁,叶新铎从来没有觉得何愿的办公室这么小,他多希望这一段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但他必须走到尽头,就像十五岁那年看着那辆扬尘而去的车子一样,那条路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就转了弯,没有让他再多看一秒的余地。
何愿这个时候的神志并不很清楚,他只觉得柔软的床铺像是魔鬼的陷阱一样让他一碰上去就想要长睡不醒,然而叶新铎却一直摆弄他帮他脱衣服,何愿很想说你不要管我了让我睡吧,但是他就连说这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一板一眼的叶新铎把自己的外套和鞋袜全部剥掉,然后他感觉到叶新铎走远了一些便以为他放过了自己,正要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却感觉他再次坐在了自己旁边,那双很长的手臂伸过来,揭开了自己的皮带。
即使是再清醒男人的本能也让何愿下意识就按住了叶新铎的手,他艰难地抬起眼皮向下看着自己助理一本正经的脸,而后者的表情却非常坦然,他将自己的双手拨开,然后非常娴熟地把何愿的西装裤整个脱了下来。
何愿用胳膊挡着自己的脸,他突然觉得非常丢人,就这么被自己小三岁的助理像是照顾学龄前儿童一样剥光塞进被子里,但他也庆幸自己的助理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不然换做是其他总裁喜欢的娇滴滴的女助理,这个时候他可能还在地板上往休息间爬。
叶新铎帮何愿调好空调的温度又开了香薰灯便出去了,他做事情一向很快又做得妥帖,所以渐渐养成了许多事情自己主张的寡言态度,这样也的确提高工作效率减少许多沟通成本,然而这一次他动作极快一言不发的缘由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没办法说什么也恐惧自己再在那个何愿毫无防备熟睡的屋子里停留哪怕一分钟的话,就会在这样关键的时间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而另一边的何愿听到门被轻轻关上,便彻底放松了全部的警惕,他这段时间心里和身体上的弦都绷得太紧,急需一个能够暂时休憩的机会和借口,所以他几乎不记得叶新铎离开之后第二秒所发生的事情,立刻就陷入了梦乡。
他这一睡非常安稳,像是与世隔绝一般,醒来的时候听到了窗外有微弱的雨声,这间小屋里的气氛温和而宁静,香薰灯散发着茶树油冷淡的清香。
这情形让他想到了十几年前的某个落雨的黄昏,也是这样绵长而深沉的午睡,他从那时候作为卧室的阁楼上醒来,十二岁的何意睡在他床脚的沙发上,那一天的天色很暗,让他以为时间已经很晚了。
然后他觉得肚子饿了所以跑下楼去,却看到原本应该没有人的客厅里挤满了他不认识的、神色凝重的男男女女,有些年迈的保姆靠在楼梯扶手上,正用她的围裙擦眼泪。
何愿吓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下一秒保姆抬起头看到他,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纵横的泪水,他的心脏在那瞬间像是被一只铁铸的手狠狠攥紧,脆弱的血肉从那冰凉的指缝间迸溅出来,满地淋漓。
不管是亲人们之间的牵系使然还是他生来比较敏锐,在还没有任何人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之前他就明白这世界从那个下午开始不再仁慈了,他再也不会是那个养尊处优的何家长子,他也不可能再过任何一天想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了。但他也同时清楚这一切他必须承担必须面对,毕竟他还有一个年幼妹妹,他还有那个赤着脚抱着枕头,怯懦茫然站在他身后的何意。
但这些年以来,他也确实太累了。
就像在这样一个类似的傍晚,三十岁的何愿坐在自己总裁室休息间昂贵的胶垫床上,他仍然会恍惚这些年不过是个噩梦,梦醒了一切都会结束,没有病逝的老保姆会端着果汁推门进来责怪他睡得太久,而面庞稚嫩的何意会从他的床脚探头出来用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然后他走下阁楼进入装饰华贵的客厅,还能看到年轻的父母笑着坐在沙发上。
……
叶新铎返回休息间的时候看到何愿已经醒了,但他的神色还有些恍惚,前额的头发睡塌了垂落下来,衬衫也压得很皱,但这样随性的样子使得他看上去年轻了许多。
“五点半了,”叶新铎一面给他把熨好的衣服递过去一边说,“我给您订了潮汕菜那家店的虾仁粥,刚刚到还热着,先吃一点吧。”
何愿点了点头,爬起来换衣服的时候也确实觉得自己饿了,动作便又快了一些,想着赶快去吃饭。
叶新铎点的外卖已经在茶几上摆好,除了粥还有几样点心和小菜,何愿虽然并不是很挑剔吃食的人,但叶新铎的取向总是很符合自己的胃口,于是他用湿巾匆匆擦了擦手和脸,就席地在茶几前坐下了。
看着何愿掰开筷子一点形象都没有地夹蛋黄酥吃,叶新铎就知道他身体没什么大的问题,于是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掏出平板电脑来汇报过去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
而何愿虽然嘴上不停但是一字一句都听得很仔细,偶尔还会简单地安排一两句,叶新铎便赶紧记下,他们两个人已经养成了随时随地都处理事情的习惯,所以配合起来非常顺利。
然而这个时候叶新铎能够汇报的几乎没有任何一条是好消息,何愿开始还能一边听一边狼吞虎咽,过了没一会儿他就吃不下去了,《极光森林》的问题不仅让整个悦意人心惶惶,甚至有很多与之合作的小公司也接连动摇,而更可怕的是与此同时还有很多悦意倚靠和大公司和财团,也一个个露出了与此前《极光森林》大热时候完全相反的面孔。
叶新铎要说的话基本上已经说完,何愿却没有做任何表态,他手里还抓着勺子粘稠的粥液一滴滴掉落在碗里,而他盯着糯烂的米饭中间半埋着的那枚虾仁,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在父亲的葬礼上拒绝了几个叔伯要卖掉父亲那家出版社的提议,第二天就辍学坐进了父亲留下的办公室里,那个时候他几乎什么都不懂,完全靠着一心执念和几个老编辑的帮助才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这么说起来并不漫长,但也足足有整三年,后来出版社在这个城市艰难立足还没有多久,网络文化突然盛行,纸质出版物的利润一夜之间跌落冰点,何愿的人生再一次遭遇了极其严峻的考验,然而这一次没有人帮得了他,因为全行业的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最后出版社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半年多,何愿还是不得已将它卖掉了,那个时候何愿以为自己必然经历的就已然是人生中最苦难的时刻,然而如今回头去看,那苦难好像才仅仅只是开始罢了,毕竟生意场上,没有容易的事情。
叶新铎见他长时间没有说话,心里有些担忧,便出声询问他的状况:“何总?”
“我们这一次,真的遇到大麻烦了,”何愿听到他的声音才似乎惊醒,他苦笑了一声,把勺子里有些冷掉的粥送进嘴里,也没有咀嚼便囫囵咽下,“如果这几家大佬都撤资,再加上线下的退货亏损,我们可能要吃几个不小的官司。”
叶新铎知道事态严重,他这几天事无巨细都跟进处理,也明白悦意虽然这些年有很多成就,但是发展太快实际上根基并不牢靠,平时看起来虽然风光在外,但是一旦有哪一环接不上,就会导致整个公司动荡。
“哎,真是愁,”何愿又挑挑拣拣把盒子里散落的蛋黄酥碎片都送进嘴里,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摊在沙发上唉声叹气,“陆邱桥那个小子真是害死人了,我就不该让他胡闹。”
叶新铎也习惯了何愿越是艰难的时候就越显得幼稚,知道他吃饱了便帮他把外卖的盒子都收拾好装进袋子里准备拿出去扔掉,却听到身后何愿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哀嚎道:“诶呀呀,照这么下去搞不好这一次要卖身才能捱过去了。”
虽然知道这只是他喜欢开的玩笑里面最不好笑的一个,但已经握住门把手的叶新铎还是眉峰一跳,差点把半碗没喝完的虾仁粥全掼在了地上。
第4章 第四章 叶新铎
04 叶新铎
叶新铎一路提着垃圾向茶水间走去,虽然这个时候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但大工作区的工位上还有一半的人在加班,剩下的一半也几乎都在外面奔波,现在悦意遭受了很大的打击,每个人都一夜之间忙碌了许多。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叶新铎一路目不斜视穿过办公区的时候,还是有很多年轻的女员工抬起头来期盼地望着他,每个人都从第一天入职的时候就听过叶新铎的名字,他高大沉稳一张脸虽然不是非常英俊但也算得上耐看,再加上腿长肩宽穿着总是板正,给人以一种禁欲的美感,虽然只是老总身边的一个助理,但是叶新铎在悦意文化的人气却远高于所有中高层的男性领导。
更不要说常常邋里邋遢,有时候还疯疯癫癫的何愿了。
这已经是叶新铎进入悦意文化的第五年,他家里条件并不很好,父母都死得很早,乡下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公司有很多人打听叶助理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家室的人,但是叶新铎本人的气质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几乎像是一块岩石一样完全密不透风,而大家看他每天几乎24小时跟随何愿,便也默认了他的确一直单身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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