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这个打算。”贺兰山淡然道,“而且整香跟感情生活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听哥一句劝吧。”说着这样残忍的话,他的语气居然称得上温柔:“这是为你好。”
贺兰山嘲讽一笑,在桌上摸了杯不知是谁的酒,一饮而尽。
楚敛这话又让他想起了不少往事。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凤眼盛满水意,溢出来的是怒气,失望沮丧流了一地。他是真的没想到,时隔多年再聚,楚敛也跟那些牛鬼蛇神般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样,劝他去整香。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他当年真心喜欢,认真对待过的人啊。
贺兰山冷淡地擦着脸上的水,千愁万绪都化作冰凉一字:“哦。”
酒后不能开车,散场后贺兰山叫了代驾。
今天实在是醉得厉害,他上车后泪还在不停淌,像关不上的水龙头。贺兰山吃着打包的花生胡思乱想,此时电话嗡嗡作响,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居然是余鱻。
“在忙吗?”
他突然鼻头一酸:“没,嗯……我在吃花生。同学聚会刚散。”
“我这几天在x镇那儿勘婚礼场地。”车内很静,他能听到对方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余鱻貌似换了只耳听话筒。
“这么晚来电话,就是想问问你邮编是多少,想寄点东西给你。”他的说话声低沉而磁性,似是能深深、深深地扎根在他心里。
“我发你微信吧。”
“嗯……”余鱻不知在犹豫什么,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说话,问的却是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花生好吃吗?”
花生刚好被他吃完。摸着空空的袋底,贺兰山终于在此刻真正哭了出来。他很多年没哭过,也不知道此时自己在哭什么,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
低泣声隐忍而微弱,但余鱻还是听见了。
“怎么了?”
他纠结了一会,最终脱口而出:“没有,我花生吃完了……”
余鱻沉声问:“怎么了?”
贺兰山深吸一口气:“余鱻,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自己是风油精不是香水。”
“今晚我遇见初恋,他劝我去整香。”
“我忽然想起他当初拒绝我的理由。”
“那年我二十出头。他跟我玩暧昧,撩得我忍不住跑去告白,不过我们只交往了一周。”
“我告诉你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不是不喜欢你,我觉得你很出色,和你聊天让人感觉很舒服,我和你聊过的很多东西都没跟别人聊过。不过我跟你说香水喜欢什么样的,首先你要变得好闻,然后不要觉得有一天会遇到一支懂你的香,他喜欢你,会不在乎你的味道,因为不会,香水都喜欢好闻的,然后才会去看内在,比如有没有趣之类的。香水都希望自己把另一半带出去会给自己加分,意思就是让别人看起来会有羡慕的感觉。’”
说到这儿贺兰山哽咽了。
“然后他说,可是我不是香水,我的味道让他无法产生对恋人的喜欢。”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时常梦到这一段话。因为可笑的是,在后来有不少人跟我说类似的话。”
它像个魔咒般被重复着。
贺兰山曾经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好,总能遇到一个不在乎自己味道,愿意和自己走下去的人。
后来他慢慢不信了,因为并没有人出现来证明这个说法。爱情不是必需品,他也不再期待会遇见谁。
“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也不在意一辈子打光棍,我只是不甘心因为生来拥有的东西被区别对待。我不反对整香,我是讨厌示弱,妥协。”
“我有车有房有钱有事干,吃香喝辣逍遥自在,我是风油精怎么了?他们管得着吗?”
“在这个世道,有无数人总会跟别人说:‘要是你再香点就好了,要是你留香时间再长点就好了,要是你是沙龙香就好了,要是你是xx调就好了……如果这些都达到了,那你的香水表现力就够了。’”
“所以很多人想,要不就去整整吧。整一整,这个世界就会多喜欢自己一点。”
“可去他妈的吧!”贺兰山擤着鼻涕痛骂。他打开窗让风吹进来。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居然说出来了。
自己竟鬼使神差地说出了憋了二十多年的郁结。虽说有酒精作祟,但自己之前醉过那么多次,从未如此失态过,连握着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他感觉痛快而忐忑,又有一丝苦涩的无畏。自己把心窝子里的什么东西都胡乱掏出来了,若是他人仍要踩,就用力吧。
他也不想要这些渣滓了。
可贺兰山没听到余鱻的回答,只等到一阵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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