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横插一嘴:“娘娘,老臣建议娘娘以太后之名册封姜氏之女为后,给陛下冲喜。”
薛岱刻板道:“臣认为应做两手准备,太后必须在诸王闯京之前推立新皇。”
我可怜的皇娘如同深陷狼虎窝的小白兔。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把我的棺材板都备好了,只等我一咽气立马塞进去订钉子。但我余念未了,这一口气一吊,又吊了三个月。
等我能从病榻上爬起来,已是深秋。阿蒲奴老兄被燕王怼出望京关后,遥遥向我致信慰问,说我与他“同是天涯沦落人”,约定等我俩双双养好了病以后,再一起大战三百回合。
我深受刺激,急于摆脱病秧子的名号,开始起早贪黑地去找老和尚练剑。
我带着从宫中侍卫身上学的花把势,风雨无阻地去须弥寺领了三个月的揍。老和尚坐在莲花蒲座上,往我身上敲劈了三把打木鱼的槌头。
我每天都很气:“为什么不愿教我!”
“你为什么病了?”
我指天划地地冲他嘶吼:“你这个缩头乌龟,大兴要亡了,抱着你的破经书烂死在庙里头吧!文帝爷爷的棺材板朕给你按住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病了,想明白再找我,”他渐渐连文帝爷爷都不在乎了,“小毛头,你是为了大兴吗?”
看他那发问的架势,想必以为自己的话将对我如同当头喝棒,只等我一听之下豁然顿悟放下屠刀浪子回头。可我就很不明白了——我怎么就不是为了大兴了?
我为这个问题愁肠百结,直到和尚敲劈了一箩筐木鱼槌头,我放弃了。那天盛夏大雨,值我继位五周年,父皇他老人家忌日。我坐在逝波台西阁里喝酒。
酒浇愁肠愁更愁。我又开始做梦。梦见良王失踪三个月零八天五个半时辰后,良州府急奏称他们捉到了一个冒充皇亲的乞丐,问是否要将之问斩。我病中惊起,心惊肉跳地派人将那乞丐提至京都,一瞧之下并非我皇侄。又过了三个月,李明崇押解三十七名良州地方官返京,薛赏动用大理寺十八般酷刑对其进行拷问,也未能拷问出半点良王的踪迹。再过三个月,良王离京失踪的消息闹得天下皆知,天下人颇有洞见地传说,朕利用良王转移燕王晋王注意力,等燕王晋王全扑进陈芝麻烂谷子仓里的东宫旧案上,就过河拆桥地杀了良王。原来又是我杀了良王吗?
我被这个念头吓得梦中惊醒,冷汗淋漓。片顷细思,又发现梦不讲逻辑。现实里良王不过失踪了十多个月,那年年底,他还给我进了岁贡。
良州并不比青流二州鱼米富饶,也不比苍云二州兵强马壮,所以他那年的岁贡交得格外寒碜,也不是不能理解。良州使者捧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头盒子,顶着满朝文武的白眼,蛮不好意思道:“陛下,良王殿下恭祝陛下圣体安康。”
盒子里装着一封信、一枚石头戒指。
他在信里写道:十四叔,路上波折,我甫一到任,不能服众,州府官将拒缴朝贡,皆因我炸了青泥岭的铁矿山。听闻此事已在鸿都府立案,望十四叔知会卫大人,不要降罪于我。良州别无他物,唯山石甚美,赠君把玩。
我阅罢家书自是欣喜万分,但美丽的山石戒指却又勾起我万般愁肠。
因为这枚戒指十分眼熟,它黑不溜啾,丑不拉几,半石半玉,不方不圆,套在手指上转个十圈八圈,也转不出指甲片宽不带杂色的头面。上辈子的良王有两件东西从不离身,一个是佩剑,另一个就是它。
人随身佩戴半生之物,要么有实际作用,要么有特别意义。利剑能防身杀敌,那一枚不值钱的丑八怪石戒能干什么?臭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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