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皇后真是识大体。皇后想要杀了宛宛,除了此次落水之外,恐怕主要还是因为宫中的狐妖传言吧?”
郑皇后微微的低了头,只看见手炉中的炭火正烧的火红,便压下声音道:“妖狐此次可以伤我,臣妾只是担心,如果下次妖狐伤了陛下呢?陛下如此信他爱他,可是……万一他,那陛下让臣妾如何自处呢?”
舜元听到此处,竟没来由的笑了起来:“没想到皇后还是为了朕,可怜皇后的这一片心意了。既然皇后只是担心宛宛是狐妖,那如果能够证明宛宛不是狐妖,那是不是不杀了他,也可以?”
郑皇后微微一怔,沉默了许久才道:“没错,只要证明那位不是狐妖,臣妾并非不能容人之辈,陛下的宫妃多不胜数,再多一位又能如何呢?只不过多一个人尽心尽力的伺候罢了。”
舜元打开了窗子,外面的空气倏忽之间便涌了进来,将原本房内沉香甜腻柔媚的气息冲淡了一些,舜元几乎是快要窒息了一般的猛地吸着这窗外冷冽气息,隔了许久才道:“那朕就让皇后如愿,若能证明宛宛不是狐妖,那么朕也希望皇后,日后可以不要再为难他了。”
说罢,舜元便转身离开了,出门时那位换好姜汤的宫女已然在门口候着了,舜元伸手微微碰了一下姜汤,只感觉姜汤已经凉透了,顿时只感觉全身疲倦至极,只是对那宫女说道:“给皇后再换一碗热的去吧。”便宣了丁太监要走,舜元走的太急太快,仿佛也根本不在意窗外渐渐飘下来的雪花,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出去了。正站在远处愣神的丁太监连忙抱着舜元的皮氅,一路小跑,也赶着去了。
雪越下越大,几乎整个皇宫都要变成白色的了。在这种时节里,往往妃嫔们都开始不约而同的聚在一处,一起打打马吊;听听曲子,再不然看看戏本子,赏一赏宫灯。宫中自然有宫中生活的节奏和独特的况味。
或许在这雪白世界里,唯一感到孤寂的就是宛宛了。
其实仔细想来,其他宫妃无论地位高低,大多有个自己的身份,唯独宛宛没有。在宫中身份意味着地位、权势、资格和享乐的尺度,而宛宛只有宠爱罢了。宠爱这种东西说值钱也值钱,说一文不值也一文不值。人心总是容易变的,如果谁真的去依靠这个,那才是傻呢。
距离皇后落水已经足足半月有余。这半个月来里舜元没有来过一次,而皇后那边也没有放出来过消息,给那一次落水做一次定性。大家都在故意回避这一件事情,所以近来宫中显得尤为热闹,人人都做出一团和气来,一面显得是自己自得其乐,又一面将自己跟皇后落水摘得干净,仿佛自己问心无愧。只有宛宛这里是冷寂的,因为舜元不来,宛宛在晚上甚至懒得让人去点宫灯,反正狐狸晚上也什么都能看得见,有没有宫灯倒也无所谓了。
如果你等过人,你就知道,单纯地等待有多么的熬人。
宛宛想,原本以为人生是很短的,只有短短一瞬。然而现在才知道并不是,人生其实是很长的,只是快乐是很短的,只有快乐是短短一瞬,而其他个中滋味却很长很长,长到让他开始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几千年那么久。宛宛开始想,不知道以后的十年应该如何挨过去呢?
春雨还是每天都出去探探消息,只是那群宫女太监都躲着她,她只好每天都拿一些金银珠宝出去,换一些消息回来。风尘仆仆去,气急败坏归,事情大抵如此。舜元近来连早朝也不上了,几乎天天都在南书房处理递上来的折子。其他消息也是一如既往的差,王嫔和宁嫔那边没有任何处罚,春雨自己其实已经再明了不过了,如果不处理那两个妃子,那倒霉的必然是自己这边,宫里就是这样的,无论出了多小的乱子,一定得找出来一个事主,不然皇后日后还如何在宫中立威呢?不然宫中那么多可以遵循的旧例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只是有些话还是不能同宛宛说,他只是活的长,然而做人,他还不如一个五岁稚童精明。做人有多难?在人间熬上一天便抵得上在洞里住上一百年。
春雨回来的时候正在屋檐下不停地抖落身上沾着的雪花,一边拿帕子擦着发梢,因为雪下的太大,伞未遮的全,她的头发已然湿了。宛宛听见春雨回来,便出门去迎她,一边接了她手中的伞,一边不言不语的看着她,等着她开始说话。只是这次春雨并不打算说些什么,她的谎话已经没办法编下去了,舜元让人去蜀山找的道士已经到了京师,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说来说去也只有丧气的话。
宛宛等了等却看见春雨不打算开口,便自己主动要问:“今天,怎么样?”
春雨寻了一根门楼前的柱子靠着,伸手玩着雪花:“你看雪下得好大,我记得,你住的那个山洞能看到整个山下,一到冬天,雪就封山了。”
“对……是能看到山下。”宛宛一笑,还是那种温和和充满着怯意的。
春雨拧了拧手上的手帕,颇怜悯的看了宛宛一眼,几乎是商量和哀求混合着的口气说:“咱们回家吧,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宛宛笑道:“好啦,你是不是又受了宫女的气,你昨天不是已经晚上剪掉了一个人的辫子吗?还不够吗?快别生气了。”他又仔细看了看春雨,便小心问道:“舜元,他今天会过来吗?你见到丁太监了吗?”
春雨叹着气,干脆往门廊上安置的雕花靠椅上一坐:“今天怕是不会过来。还跟前几天一样,他今天连早朝也没去,在南书房那边看折子,应该晚上也就直接在那里歇着了。”
宛宛听了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失望,又好像是习惯了,挤出一点笑意来:“哦,那你直说就好了。”说罢便靠在楼上的围栏上,默默地发起呆来。
春雨此时也不知如何再开口说那道士的事情,只是吞吞吐吐道:“我还打听了,这几天宫里倒是派人去了……去了,蜀山,蜀山的道士,已经,已经进京了”
春雨还坐在椅子上,等着宛宛回头冲她抹眼泪,只是等了半晌,也没发现宛宛有伤心的迹象,只是心中正纳罕之际,便也凑过去,仔细瞧了宛宛的脸,发现他脸上无限欣喜,再顺着他目光瞧过去,只看见丁太监身后跟着一群小太监正要过来了。
春雨刚想拉开宛宛,再劝他赶快准备离开,只听到宛宛指着丁太监那一行人道:“你瞧,丁太监是不是朝着咱们这边来的,舜元八成中午在咱们这里用膳呢。”春雨还没拉住宛宛,便看见宛宛掉头往楼下跑。春雨也只得赶快跟着他下楼去,只消得一抬眼,便也能看清丁太监脸上的并非喜色,而是一种难堪混合着尴尬的神色,丁太监见宛宛已经跑出来迎他便赶快弓下了身子。
只听见宛宛说:“是不是舜元今天过来?”
丁太监紧了紧喉咙:“这……老奴是过来替陛下传旨的。”丁太监将手上的圣旨举高了点,还没等宛宛跪下,便被宛宛从他手上夺了过去。丁太监顿时心中一松,心想这样也好,倒是不必看那美人哭哭啼啼的样子了,那圣旨是他眼瞧着舜元写的,只怕是……这美人主子要伤心好一阵子了。
丁太监等了一会儿,正等着宛宛哭上一番,他也好回去给舜元回话,只是等了半晌也没看见宛宛有什么声响,便抬眼看了看,只看见宛宛正搂着那圣旨转了几圈,一个人吃吃傻笑,并未打开。脸又在那圣旨上贴了一阵,犹豫道:“我还是不自己瞧了,丁总管告诉我吧。”
丁太监瞧着宛宛心中想道,原来他还以为是赏赐呢……他在宫中当差了几十年,什么样性子的宫妃没见过,越漂亮的妃子越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便越懂得欲擒故纵,操纵人心。只是他也是顶一会的见到宛宛这种漂亮的惊人也傻的可怜的,便努了努嘴道:“陛下让老奴来,为着两件事儿。这第一件呢……是,是陛下跟皇后娘娘找了蜀山和龙虎山的道士……说是,这……说是要,要捉妖。这第二件事儿呢,就是请宛主子您过去一趟,这正午时候……就开始了。”
宛宛初听见捉妖时候还是一脸懵懂的笑意,但听到请他过去的时候,才意识过来,原来捉妖捉的就是自己。便心慌了些,已然讷讷不能言,只是有些怔怔的瞧了瞧丁太监又瞧了瞧春雨,这才打开那原来抱在心口的圣旨。那字迹他是熟悉的,舜元之前就是用这字迹写的圣旨给了他这栋楼、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一车一车的织锦绣缎。只是他没料到过,舜元现在又用这字迹要让他过去被人捉了。
宛宛看仔细了圣旨的内容,便不说话了,垂着头。
丁太监心想,这当众被人当成妖精,确实是个打击,便又想起舜元临了的嘱咐,便慌忙补充道:“陛下跟奴才说了……这证明宛主子您不是狐妖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用那蜀山道士的办法,那蜀山上供着一块照妖镜,据说已经传了有几千年了,只要道士催动符咒,便能在镜子里面看到被照着的人的真身,您只需要往镜子前面一站,那就一切都了结了。另一个则是皇后娘娘找的龙虎山道士的办法……这就……那道士据说可以通过咒语催动天雷,这要是天雷落下来,那就算是狐妖,也灰飞烟灭了。可是……这要是人,人不也给雷劈死了吗……陛下跟娘娘在南书房吵了都快一个时辰了。陛下最后发了脾气,娘娘这才让了步,说是让您选。这蜀山的道士是陛下让人去请的,自然偏着您,您看您选哪个?”
春雨在一旁听得确是心惊肉跳,那蜀山上的照妖镜,她也是听过的,据说是上界法器,不管修炼多少年,在那面镜子前面依旧尘归尘、土归土,无所遁形。如果宛宛往那镜子前面一站……那必然要现原形的,这镜子里面是狐狸,镜子外面是人,那皇帝不杀了他已经算是好事了,这情分恐怕是彻底到了头。而那请天雷的符咒同样厉害,虽然不至于现出狐狸尾巴来,但天雷真的落下来,恐怕轮回也入不了,只能灰飞烟灭了。春雨咬着嘴唇,又仔细瞧了一遍圣旨,便决定替宛宛做主:“咱们就选体面的,就蜀山的道士用照妖镜吧。”
丁太监也微微一点头:“陛下也是这个意思,您说说看,这宫中闹的天雷阵阵的,这叫哪里的话啊。”丁太监躬一躬身子,正打算回去复命。
只听见宛宛声如蚊呐:“我不选照妖镜,我……我选那个龙虎山的道士……我,我不是狐妖……我不是……舜元……他,他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宛宛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一边哭一边道:“他是不是不信我?他是不是认为,是我害的皇后?我没有……不是我……”他越说越急,气喘不上来,便哭的愈加可怜了。
春雨急道:“那雷可不是玩的……你,你就算……你怎么挨得过去?”春雨见眼前丁太监还在,也不好言明,只是想要劝他,舜元既然今日如此对他,还讲什么感情。天家无情,他不知道现在也应该知道了。
宛宛只是哆哆嗦嗦的重复道:“我选第二个,丁总管现在就请领我去吧。”便一手推开了春雨,不愿听她再说了。
丁太监在前面引着路,心里却发着苦。舜元的意思他看的明白,舜元无非只是想让人做做样子,走走过场,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再不济,哪怕只是让皇后断了日后再借机刁难的想法也是好的。只是这宛主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偏要选那个能送命的。这雷劈下来,狐狸精挨不住是不假,人又能挨得住了?皇后请的那道士用的法子,分明就是换个方式取人性命罢了。看来这美人也只是个草包美人,硬是要跟皇后顶这口气,可他就没见过胳膊能拧得过大腿的。他幼时还没进宫前,在乡间便常听到夏天雷雨劈死人、劈死牛的事情。好了,就任他选,只是这番舜元要是怪下来……自己恐怕是也要去净事房洗夜壶了……
丁太监想着不免微微叹了气,回头看看宛宛,还想再劝劝,却看到春雨一脸急切的在他身边已经劝着了,便想着,自己也着实不好多嘴,只好脚步放的慢点再慢一点,好留够他回心转意的时间。
春雨脸上表情显然已经是发了急,只是不停道:“挨雷劈这种事情,如何能说来就来,就算是渡劫,这……这也是要在山里闭关个几十年的,你这番如果挨得是天罚,那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那照妖镜有什么不好,咱们……咱们本来就是……只道是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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