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曰山?”
尹新月心里是真真切切慕恋张启山的,这个男人在她心里英俊高大、杀伐决断,有头脑、有计谋、有胆略,况且还在军中雄踞一方。虽然财力上可能敌不过新月饭店,但是钱她家有的是,官商合璧难道不是对新月饭店也有好处么?她还记得对方连点三盏天灯时的果敢骁勇,火车上力敌彭三鞭时的力压群雄。所以就算受了点儿挫折,在她心里张启山还是非她莫属的!但这其中到底有没有“面子”与“不服输”在作祟,就谁也不知道了。
新月看到她爹被转移了话题,眼珠子一转便微微侧首轻点,若有所思的同时黯然伤神:“可不是么!爹爹总以为我幼稚,可……如若那张启山对女儿无情,又怎会、怎会连点三盏天灯?”她咬了下嘴唇,“而且他倾尽家财都是为了给他的一个好兄弟的爱妻治病,这等人品多么有情有义。况且、况且我都在张府逗留一个多月了,要是他对我无意,早就送我回来了,还等到今天?还不是那个、张曰山!!”
她说到最后,双目紧眯,杏眼中全是刻骨的恶毒与恨意。
尹父个头高,看不见,只闻女儿受辱之事另有蹊跷,忙问:“那按你的说法,送…逼你回来的,其实另有其人?”他一面说一面把新月带回了书房。
尹新月在书房落座,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就知道父亲疼她无底线。接下来…张曰山,你敢和本姑奶奶抢乾元,老娘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谎话几乎是不用打草稿便能编排出来——
“是啊,那个张曰山,是启山哥的一个亲兵。当年在九一八的时候启山哥虎落平阳,是从东北逃难到的长沙。但是……他曾经陷入过日本人的劳工营。”她是有心人,喜欢一个人自然也会打听清楚,这些都是她听张府那几个帮衬讨好她的家奴透露的。“爹也知道劳工营是吃人的地方,启山虽然逃了出来,但带进去的十几个兄弟折损的只剩下六人,其中有一个,就是这张曰山。”
尹父颔首,示意她继续,又招人送来了茶点,宠溺的姿态已经完全将最初想要把女儿关在房间面壁思过的一茬抛之脑后。
新月得意非常,更添油加醋:“他们怎么逃出来的,我是不知道。可是那种九死一生之地,张曰山又是唯一一个坤泽,爹爹说……”
尹父风月场上走惯了,立刻蹙眉道:“莫非此人是用身子魅惑了日本人,才救了张启山一命?”
“正是如此!”尹新月重重点头,“而且依我看,张启山折损的其他几个兵也和他有关系,女儿问过,家里人都讳莫如深的。最主要的是,此人平素虽然少言寡语、卑躬屈膝,但极会卖乖,可见颇有心机!”说道此处她不觉想到张启山最后夺回了二响环,还将她撵回来之事,越发愤愤。“所以大概是他捐了坤泽之体伺候了日本人,才换得启山逃出,可惜没能救下所有人。但爹爹想啊……启山哥是如何有情有义之辈?那厮连坤泽尊重都不要了换回活路,启山还能不善待么?”她咬着嘴唇哼道,“明明都被人玩烂的货,面色苍白、信息素紊乱,偏就启山有那心胸……”
“那他在张府,算是什么身份?”
“还能是什么身份啊!最下等低贱的陪房呗!”她低呼,“启山哥还是明白的,再记挂也没分位。可是我瞅他分明是时时刻刻都在勾引启山。坤腺都坏了,我随意一试就乱泄信香卖骚,也不晓得让多少人给日过,还叫来启山当救兵。”她攥着裙摆垂首片刻,红着眼眶看向她爹爹,求人报仇之意再明显不过。
“小姑娘家家不要说脏话。”尹父毕竟老道,他虽打听过张启山人品出众,但如果家里有个这么复杂的人,他又岂能担心女儿去趟浑水?轻斥一句后并不言语。
尹新月不依了:“他、他肯定是威胁启山了!您晓得那‘蓝蛇胆’与‘麒麟竭’是给谁的?可不就是他么。身体虚成那样还要进补,说他没有司马昭之心,想攀上启山当张府的少夫人谁信啊!”她说的激动又去拽尹父衣袖,“爹——难道你要看着女儿的心上人被一个流氓、贱种占了去么!”
尹父拍了拍她的手,姑且安抚下来。他宠爱女儿,彭三鞭既然不成话了,张启山并非不是一个好选择,且听新月的意思并非张启山无意,只是家中却有个不安分的贱人。可是这得麻烦人物如果不去除……他是断不会放心新月嫁过去的。
尹新月觑着父亲的脸色就知道有戏,眼珠子一转道:“其实,女儿也是留了个心眼的……”
第二十八章
“哦?”尹父一听倒觉有些惊奇了。
尹新月扬了扬下巴,带着卷儿的马尾辫晃了晃,看起来格外娇俏可爱。“其实——拍卖会的后半场我就知道他不是彭三鞭了。”她看她爹瞪了眼,连忙讨好,“啊呀爹……张启山也是人间才俊,你有什么好不满的么!难道你就甘心女儿嫁给那个长相奇丑无比、还粗犷宛若狗熊的彭三鞭啊!”
尹父被她逗得噗嗤一声乐了,宠溺掐掐她的脸蛋:“好、好,小寒往下说。你到底留了什么心眼。”
“爹想啊,他既然不是彭三鞭,又这么需要这三味药,我自然就要打听一下喽。虽然我当时还不知道那个张曰山的存在,但已经听闻启山是为了朋友求药。刚好,麒麟竭也是广东台湾那边才有的稀罕物,我们新月饭店虽然挂牌拍卖,可实际上距离收货还需要一个多月。我呢……就没有告诉启山。”
尹父不解其意,扬起眉梢看着她。
尹新月的面颊红了红:“其实女儿当时想的简单,如果、如果我扣下来一味药,日后也可以多一次见他的机会嘛——”
“这就是你的‘心眼’?”
“不不,”尹新月收了小女儿态,正色道:“但是我现在知道‘麒麟竭’和‘蓝蛇胆’都是那个张曰山讨要的了,他之所以要这两味药定是自己不能生养,所以才想调理好身体日后坤凭子贵。也是上天助我,让他只有‘蓝蛇胆’没有‘麒麟竭’,他的身体那么差,‘蓝蛇胆’药性又猛,食之就可以有孕,可是没有‘麒麟竭’助阵,他只要怀上了……就是个一尸两命的结局!”
她将一尸两命的恶毒咒诅说的如此理所当然,浑不觉得有何不妥。
而将她教养成这样的尹父闻言皱了皱眉,道:“小寒,你这傻闺女。你难道还要放任那张曰山为张启山怀胎?”姜还是老的辣,尹父经商多年屹立不败,除了心思缜密,还有就是无毒不丈夫,加之他膝下独女早已宠上天,“你既然觉得他是个绊脚石,除掉就好。没道理还得担惊受怕数月,况且……若是他命大,不仅生了孩子,还母子平安呢?”
“那——”
尹父拍了拍她的腿:“爹给你支个招。你看啊,土夫子都喜欢下地淘澄里头的东西。而且张启山连点三盏天灯,就算他逃难后积累家财的速度快如登天,恐怕现在也透底了。所以人缺什么,你就要给他什么。那张曰山能说动张启山撵你回来,你肯定也是闯了祸的。别瞪爹,爹还不了解你么?”他捋着胡须笑,“况且乾元从来都是最要面子的,既然送你回来,就不可能短时间内来接你。退一步讲,我新月饭店的大小姐也不是能让他呼来唤去的主儿,你就更不能去低下头找他。”
“那怎么办啊!您说来说去,女儿…不是自此和启山联系不上了么?”
“急什么!”尹父拍了拍尹新月腿边的沙发,示意她稍安勿躁,“所以我才提到了土夫子。老爸最近在洛阳谈了个斗,是两汉左近的,据说里头油水非常大,但是下墓小有难度。这样,你先修书一封约他共同下斗,他出人、咱们出钱,一起分一杯羹。有共同利益在,他也不会觉得下了面子,届时如果不危险,你就跟着在外围长长见识,山里头装个畏高畏寒的还不会么?他一心疼,事儿不就成了?”他满面疼宠:“至于张曰山那头,爹派人去帮你料理。你不是说他体弱,总是不经打的吧?”
尹新月一听坏了,那张曰山可是有两把刷子的。再者说面对面碰上了,不是啥都戳穿了?她是半点不介意那个贱货怎样,却知道父亲极要脸面,张启山恐怕也是打心坎儿里护着那病秧子,两方碰面自己可就什么都干不成了,于是连忙摆手阻止她父亲。
“不成不成!爹……长沙九门同气连枝、张府也戒备森严,这样咱们会出力不讨好的!再者说……”她咬着嘴唇偏移了下视线,满脸的良善不忍。“女儿虽然不喜欢那个张曰山,却也没想要害他性命,启山会不高兴的……”
她说的半真半假,尹父听得却是肝火上冲:“我的傻女儿呦!你怎么这么善良,那张曰山已经对你下黑手,你还对他仁义?不是等着吃亏么!”
尹新月抿着嘴唇思索了片刻,尹父还当她在犹豫,殊不知他的女儿恐怕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尹新月垫着脚在书房中转了几圈,忽然一个回身,粉色小洋裙划过一个美妙的半弧,她甜甜笑着说道:“爹,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就依您的意思约启山去洛阳,再把‘麒麟竭’带上,那个张曰山明面上还是启山的副官,他既然贪图‘麒麟竭’就自然会跟来。”她其实是怕没有“麒麟竭”傍身张启山看也不会看她一眼,但这种谎言说出来也无疑给了尹新月自己一些安慰,“这样一来到了咱家地头上,干什么也方便。更何况爹既然说那墓小有难度,万一……墓里出了什么事,也不是我们能控制了的,您说是不是?”她给了父亲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启山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如果我们从长沙下手被他知道,他可能还会愧悔甚至责难女儿。可在墓里有个万一,不仅心里不会太难过,没准还能因为摆脱了那个贱人而暗暗松下一口气呢!届时女儿和他又已心意相通,还成了助他除去麻烦的恩人,就算嘴上不说,他日后哪还有不疼我的道理?”
她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要信了,小女儿羞态表露,双手捧住淡粉色的双颊,上身柔媚地拧转了几下。
尹父看着她的可人娇态,思虑了会儿也觉得甚为稳妥,心中暗赞他养出的女儿不但善良贤惠能替他人考虑,还十分的周全,看来自己这个新月饭店日后是可以放心的交给她了。他颔首道:“好,那你这就准备准备,拍封电报给张启山。为父从这头写封道歉信,也不算失了礼数。”他又想了想,“你们小儿女的事情,为父就不去洛阳露面了。我们小寒长大了,这点小事爹还是信你能料理好的。我会多给你带几个随从,那张曰山既然敢欺我女儿,我就要让他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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