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之后言老师在心里对自己进行了一番严厉谴责,觉得自己面目可憎。那感觉就好像糟蹋了一个干净孩子递过来的一颗糖,而那个孩子给你糖不是为了讨好,没有任何目的,单纯就是想分享给你,而你作为一个大人,却心怀鬼胎。
就在言朗跟自己挣扎一番想要无耻地说“好”的时候,路远突然道:“不行不行,老师不能跟我一起睡,我晚上做噩梦会吵到你。”
言朗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被这大起大落搞得心累,他看着路远认真的脸,为自己的私心找了个借口:他的灵力还未恢复,做噩梦的时候,我可以帮他压一压。
“没关系的,”言朗压住心里各种吵闹的声音,露出作为一个老师极具说服力的笑,“吵不到。”
第10章 道士与假证
手中的剑在直抵对方喉咙的瞬间顿了一下,面前本来注定要输的人突然不见,转瞬出现在莫予右前方,同时掐住了他的手。那动作瞧不清是怎样发生的,符咒的力量几乎在那人消失的同时就已碎掉,寒光如雪的剑应声而落。
“已告诉过你多次,面对敌人切不可心慈手软。”面前的人一身青衣,伸手拿下脸上的黑布,露出轮廓分明的脸,剑眉星目,语气很严肃,还带了不易察觉的无奈,“不过已是难得了,若不迟疑,我此刻便是你的剑下亡魂了。”
“哼。”莫予收起长剑,声音带着些褪去青涩时的沙哑,“早知道是我取你了,如果是别人我才不会手下留情呢。”
夜色未央,莫予看不清陆濯缨的表情,只是听见那语气柔和了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再不改,以后真碰上什么事,吃亏的是你自己。”
“有我取在,我能吃什么亏!”语气一如既往地傲慢,最后一个音微微上扬,带着不容易察觉的亲昵,“我说,干嘛每次来试我都得蒙面啊,愚蠢的世人,你不晓得你再怎么改装再怎么遮掩气息再怎么换招式我都能认得出你吗?”
陆濯缨闻言轻笑一声,东方泛出鱼肚白。
“我取,你看天亮了。”
“什么?!”言朗听见身旁的人口里吐出一句话,他一下子从床上起身,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去看路远,凭借着猎人极好的视力,看见他眼睛转动了两下,像是即将醒来的样子。
路远睁开眼睛,发现夜正深,旁边有一个坐着的身影。身体僵住,路远花了两秒钟确认了一下自己身在何处,想起来之后放松下来,迷迷糊糊道:“老师,你怎么还没睡?”
言朗没说话,路远已经醒了七八分,惊到:“是不是我吵到老师了?”
“不不,没有。”言朗开口,“是我自己醒的。”
心跳如鼓,震耳欲聋,言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刚才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路远刚才正梦见天亮,被言朗的声音打断梦境,于是将梦记得格外清楚,他想了想,道:“不是噩梦,梦见两个人,好像是在练功。”说完他自己笑了一下,又说:“老师别笑我,我老做些奇怪的梦。”
路远不知道言朗是什么表情,只发现他的回话并没有带着想象中的笑意,虽然仍旧温和,却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干巴巴的:“睡吧。天亮还早呢。”
路远应了一声,躺下来,翻侧了身子背对着言朗,他想起梦中那两个人,似乎,以前也梦到过。
言朗对着路远的后背,伸出手,掌心有隐隐约约的白光,四月末的夜晚,舒适的暖意从路远的背心开始扩散,他很快再次睡了过去。
言朗轻轻伸手揽住他的肩膀,顺势一带,将路远的姿势换成平躺,他坐起来,俯视着路远的脸,再次伸手,在他额上凌空画了个符咒。最后一笔提起,符咒化成细微的光芒,敛入路远的眉心,带着清凉的属于言朗的气息,渗透进路远的身体,将那血管里不断苏醒的灵力安抚住,同时逼得蠢蠢欲动的暴戾之气暂时蛰伏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言朗突然又陷入了恍惚。他仔细打量着路远的脸,那是一张跟自己不一样的,真正干净好看的脸,跟他的灵魂一样干净好看,因为没有多余的记忆而干净,而好看。让人不由得会猜想这个男孩睁开眼睛时会是怎样的明朗,而路远,也真的长成了开朗阳光的样子,即使只是看起来。
时光太漫长了,言朗想,自己有着二十七岁的身体,却有着不同世纪的记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很久没有跳动过,可是这样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路远的时候,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体里破土而出。
言朗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缓缓低头,近一点,再近一点,耳朵里又有雷的声音在炸开,太吵了,心跳的声音实在太吵了,就要震破他的耳膜了。
二十公分,十公分,五公分,二点五公分,就在嘴唇快要碰着路远额头的时候,言朗突然顿住,他用力扯开一点距离,用手背碰了碰皱起来的眉心,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此刻清醒过来才觉得不对劲。然而挣扎了几秒,还是决定既然任性了,那就任性到底吧。
于是他闭上眼睛,近乎虔诚地吻在路远额头上。
一夜无梦,这是路远有记忆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第二天言朗的课上,徐瑶如路远所料,缺课了。言朗如常讲完了课,路远看着台上的人,心想,这个人,在别人面前是不是永远都这么从容镇定呢?如果他着急、愤怒、伤心,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下课后两个人来不及吃饭,就直奔出事的居民楼而去。
言朗那天听路远说看见一个吊嗓子的男孩,偷偷跟着路远回去的时候便留了一下心,当时没有亲眼看到,也没有感觉到那栋楼的怨气,于是不过看了一眼就离开了。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人用屏障遮盖住了,怪自己当时大意,匆忙之间竟未能看出有灵力的痕迹,并且那人既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出这样的动作,想来灵力也不会太弱,而那男孩,既然能跟路远借气息,应当是只生魂。看来事情并不复杂,不过可能敌人有点棘手。
言朗跟路远赶过去,刚好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从楼里出来,路远一下子认出是那天穿过男孩身体的那个人。两个人冲上去拦住他,那大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言朗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一张警察证,那大叔本来看两个人衣冠楚楚的,却一下子暴怒了:“查查查!又查!不是昨天就说清楚了吗又来?”
路远在旁边尴尬地笑,言朗带着他一贯温和的笑脸,语气诚恳:“大叔您别急,还有点事情得问一下您,保证不会打扰您太久!”
大叔一看这两人态度还行,不像昨天那些例行公事的那么招人厌,于是语气缓和了些:“有话快问,唉我这作的什么孽啊,一年之内就有两个人跳楼,还有一个租的还是我的房子,也不知道这楼是招了什么邪,你们说我这以后怎么住啊?”
“两个?”路远惊讶地问,想起来大叔走过的那间屋,那想必是没错了,他着急道,“您说的房客是不是唱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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