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帝冷冷地对万妼道:“太后当真忍心要珍儿再回忆一遍么?”
万妼静静地看着冯珍,冲她笑了笑,慈祥地道:“珍儿告诉皇祖母,为什么要撒谎啊?”
冯珍咬着嘴唇楚楚可怜地道:“皇祖母,珍儿怎么可能不顾清白名声撒这种谎呢?”
明成帝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万妼。他一直觉得万妼只是任性些脾气大些,大事大非上一向拎得清。没想到为了个男宠,万妼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太后亦是女子,岂会不知名声对姑娘家意味着什么?居然不相信自个儿孙女反倒相信一个奴才。”明成帝冷笑一声道:“哦。朕差点忘了。太后终究不姓冯,或许并未把珍儿看作家人吧!”
万妼的心被明成帝最后一句话刺痛了。她没说什么,只是从床头的架子上取了套冯珍的衣裳,然后走到姚喜面前拉着她去了屏风后面。
明成帝不明白万妼在捣什么鬼,他等得不耐烦了,站在屏风外道:“太后别执迷不悟,姚喜犯此大罪朕绝不会饶他——她?”
明成帝正说着话,万妼牵着姚喜从屏风后出来了。
姚喜梳了百花分肖髻,簪的是太后娘娘的青玉珍珠步摇。脸上未施脂粉,但唇上有薄薄的海棠色胭脂,因屏风后空空荡荡并无妆镜,唇上的胭脂还是太后娘娘唇对唇帮她印上的。身上穿的是公主殿下的常服,霜色上襦配石青色长裙,外罩绣了山茶花枝的雪色大袖衫。
姚喜很久没打扮成女子模样了,有些不自在,总想往太后娘娘身后躲。
万妼拉着姚喜问明成帝道:“不如皇上告诉哀家,我家喜丫头怎么轻薄珍儿?”
明成帝愣住了。他看姚喜一直不顺眼,个子矮不说身子还弱,这些毕竟是爹娘给的可以不计较,问题是姚喜行事作派也娘里娘气的。可姚喜打扮成女子模样后,之前不好的都变成了好的,身形娇小纤弱,行动如弱柳扶风。这模样哪怕搁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之中,也是很出挑的。果然人靠衣装么?
冯珍也愣住了。姚喜竟然是女的?孟公公害人不浅啊!
“谁说女子便不能轻薄女子了?”冯珍打算嘴硬到底。她不敢承认陷害姚喜之事,欺骗父皇是欺君大罪。何况她的名声不止是她的名声,更是皇家的名声,父皇要是知道她为了陷害一个太监置冯家声誉于不顾,会勃然大怒的。
万妼对冯珍的厌恶又深了几分,看也懒得看她,只是望着明成帝道:“哀家来这儿不久前,才听宫里的太监说姚喜在宫外被东厂的人抓走了,报信的太监还受了重伤,皇上不信可以派人去查。”她替姚喜换衣裳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姚喜胳膊上的伤,便掀开袖子将姚喜手臂上的条条红印露在明成帝面前,质问道:“被绑过的淤痕还在,皇上看清楚了。”
信息量太大,明成帝一时之间有些迷糊。
“冯珍。告诉皇上是谁指使你陷害姚喜的?哪怕你嘴硬不说哀家也查得出来。那人能指使你害姚喜,未必不能指使你害皇上!”万妼威胁道。
冯珍哭着跪在床上向明成帝和太后磕头道:“是孟公公。珍儿知错了,求皇祖母和父皇饶命。”太后已经知道了是东厂所为,再瞒是瞒不住的。
第145章
明成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气得扬起手重重地给了冯珍一巴掌, 怒斥道:“孟德来手里有你什么把柄?你宁愿自毁清白害人性命也不愿告诉朕?”
这是他一次打冯珍。他自个儿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先帝爷的父爱, 有了孩子后就想尽力做好父亲的角色。先帝爷为人严厉子女又多, 他小时候要么被无视要么被毒打,不想自己的孩子经历他经历过的痛苦, 他待子女一向宽容慈爱。
谁知他还不如先帝爷。严父出孝子,慈父多败儿。冯珍这丫头母亲又走得早, 无人管教才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冯珍哭哭啼啼地道:“孟公公说要是不听他的, 等女儿出降时司礼监绝不会递什么好的人上来。父皇的姐妹中就有不少人因为上一个司礼监掌印太监毁了终身的, 珍儿真的害怕。甚至于,得罪了孟公公女儿能不能活到出降那日都是未知数……”
“反了天了!”明成帝从对冯珍的恼怒转为对始作俑者孟德来的愤恨。先帝爷真不算个好父亲, 甚至算不得好皇上。前朝阉党势力比起如今可大多了, 万妼的母家就灭在阉党手里,当年司礼监收人钱财瞒天过海让无德无才无貌之人尚公主也确有其事。“你难道觉得朕会像先帝爷那样,对你的亲事不闻不问, 那帮奴才说什么朕便信什么?”
冯珍痛哭着摇了摇头。她不知道父皇是否还在意自己,不知道假太监那事对自身会有多大影响。
“你好好反省反省, 等朕处理了孟德来再来收拾你!”明成帝说完又看着一旁的姚喜对万妼道:“太后, 珍儿这事姚喜虽是被冤枉的, 但她当众举着手铳威胁朕,朕不能不罚她。”
万妼冷冷地瞥了明成帝一眼:“她威胁皇上也是无奈之举。难道明知被冤枉还要乖乖站在那儿等死?再说了,是皇上被人威胁了更伤颜面,还是公主被人轻薄了更伤颜面?姚喜拼死相争,还皇上真相, 证冯珍清白。皇上不仅不赏她还要罚她?”
明成帝看着姚喜那我见犹怜的小模样,想了想道:“罢了。那太后便替朕赏她吧!朕得回去处理掉孟德来那个狗奴才,劳烦太后替朕好好训训珍儿这糊涂丫头。”
“训女乃是皇上的家事,哀家一个外人怎么好多嘴呢?”万妼轻轻挽起姚喜的手道:“孟德来此刻应该已在乾清宫了,曹越也在。皇上抓了人先别急着发落,来哀家宫里一趟,哀家有事要和皇上商量。”
明成帝知道万妼是动怒了。他差点冤死万妼身边最可心的奴才不说,还说万妼毕竟不是冯家人,万妼待他如何他心里有数,否则也不可能对万妼背着他做的一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只是他现在要处理的事很多,没有心情哄万妼,答应会去万妼宫里后便大步出门往乾清宫去了。
万妼也顾不上找冯珍算帐,只想赶紧领姚喜回去给她手臂上的伤上药。至于冯珍,反正来日方长的,收拾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还不简单?还好姚喜今日带了手铳,能拖延时间等她赶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刚才是不是吓坏了?”万妼坐在马车里,心疼地握着姚喜的小手。她说话时一直望着姚喜,她家丫头打扮成姑娘家真是好看得教人挪不开眼。
姚喜摇了摇头。她刚从司苑局到宁安宫那会儿可没少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吓多了胆子也大了。“死是不怕的,就怕来不及解释清楚就死了,怕您以为我真对珍公主做了什么。您要是伤心难过了,那时我又不在,连哄也不能哄您。”
“你要是有事哀家才会伤心难过。”万妼心有余悸地道:“以后别往宫外去了,要去也得有哀家陪着。”接二连三地出事,她再也不放心让姚喜离开自己的视线了,哪怕有人跟着也不行。
姚喜乖乖点了点头。她想起太后娘娘说回宫报信的太监受了重伤,猜想肯定是孟立鞍。她本来以为东厂的人是趁孟立鞍下去买东西的间隙劫走的车,没想到孟立鞍竟然与东厂的人交过手。“对了娘娘,受了伤还赶着回宫报信的那个太监,是不是个个子不高的小孩儿?”
“嗯。”万妼看姚喜一脸担心,宽慰她道:“别担心,已经传太医来看了。你呢?除了手臂还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了。手臂上的红痕也不是伤,只是被勒的印子。”姚喜拾起袖子替太后娘娘擦着额头上的汗,内疚地道:“对不起又让娘娘担心了。”
万妼捉住姚喜的手,轻轻将她搂进怀里道:“回去以后,哀家有件事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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