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月彻查五色石爆裂事件,将两名肇事者捕获。
两人背后牵扯到有关城主血脉的一大派系,错综复杂一时难以厘清。沈夜命华月暂时不要妄动,对那两人则手下留情仅将其驱逐,勒令其同族百年内不得踏足神殿。
机关偃甲房被毁,连同谢衣做了一半的偃甲也在其中化为残片。
他请命要换个地方重来一次,却被沈夜否决。沈夜说此时节天气恶劣,制作大型偃甲多有不便,让他将此事留待来年春暖。
谢衣在大祭司寝殿养伤住了十天。
借口查阅破界相关典籍住了十天。
最后顶着诸如“外面雪太厚弟子不认得路”这类睁眼说瞎话的幌子,又在沈夜殿里多蹭了十天。
沈夜听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听得头疼,早知他是在动什么鬼脑筋,也任由他去。一时间师徒俩好像又回到了数年前那些亲密无间的日子,一早一晚来来去去都能看见。
至于那些大段大段单独相处的时间如何度过,除当事人外无人知晓。
主神殿日常集会和各种祭典一切如常,大祭司的神情照旧是透着威严的冷漠,看不出一星半点不同。
整座流月城在他墨色长袖之下,就像一架精密运转的巨车,哪怕车轴裂损车轮腐坏,也依旧维持着不卑不亢的姿态,朝未来的方向隆隆驶去。
太初历六千五百七十七年。立春。
流月城没有早春。
即便是这么一个听上去充满生机的节气,仍是被一场连续几日的大雪封了全城。沈夜下令减少外部活动,小半城建造完毕的偃甲炉先行启动,其余地区则派发了更多的取暖物资。
事务减少,主神殿也比往常静寂了许多。
到晚上他便叫了谢衣陪自己小酌,两人在庭前赏雪对饮,醉意阑珊之间说了许多不知所谓的话。
他把那些从来缄口不谈的事情说给他听,说起他的少年时代。
那时候小曦还能够长大,跟她讲什么她都能记住,伸着小手跟在他后面喊哥哥哥哥。
那时候华月还不叫华月,名字只是一个冰冷生硬的数字,自己思忖良久还是给她换了名字。
那时候沧溟还没有在矩木中沉睡,站在城主宫室的阳台上朝他微笑,青丝长发在风里倾泻成一道瀑布。
那时候瞳的双足还没有溃烂,也没有对蛊虫有如今这般的兴趣,有时在神殿里遇见,那冷冽的眼神会缓一缓,彼此交换一个简单的微笑。
兜兜转转说了许多,始终没有提起那个身为前代大祭司,他应该称作父亲的人。虽然他遭遇和背负的一切几乎都是拜那个人所赐。
谢衣执掌生灭厅一年有余,有关那人的生平记载想必也看过,对着他却也不提。只是提了酒坛替他斟满,两人一盏一盏喝下去。
他看着谢衣一低眉一抬手,脸颊两侧的发丝垂下去碰在一起又分开。
他想,自己心里最深处的那扇门也许并未关严,否则这些陈年往事怎么会不受控制地从自己口中倾倒出来,那些被他刻意踩踏过去的过往,在几乎风化成灰之后,竟还残留着些许似乎可以叫做温情的东西。
有时想来,权力真是这世上最无用之物。
当你拼尽所能将一切掌控在手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想要得到的,想要创造和扭转的,在所谓天道面前都毫无意义。
然而若真是天命不可违,蝼蚁又何必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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