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暖人心窝的话,蜜一样裹住了廖晓拂的心,欲滴欲坠:“那就有劳殿下一回,拿那食盒过来,咱家这身子还没着衣衫,没脸下地伺候。”
小手在胸口抓抓挠挠的,祁谟一下又起了歹心,念及今夜小福子是初回只好作罢,嘴上却不差好处,求道:“那拂儿往后就跟我一同吃住了罢,还像在太子殿里那般,形影不离的。”
从前的一同吃住是分榻而卧,往后的一同吃住,怕是要睡进一张被子了。廖晓拂一想自己做的那些大胆荒唐事,整个人红得没法看。
“殿下胡闹,也不给咱家找件衣裳,光着像什么话……”廖晓拂算是默许,他知道皇上这天下最大的官职不好当,又没有娘亲疼了,自己多疼一把,算不得过分。祁谟得了应许,心花怒放,爽快下地去拎食盒来,层层端开,都是些小福子喜爱的荤点和好克化的米粥。
廖晓拂坐直起来,那锦绣的被面就像水从他身子上滑下来,弄得两难不得进退,伸了胳膊就袒露上身,拽被子遮起来就没法接那米粥了。祁谟挖了一勺稀粥,亲自喂过去:“遮它作甚,我瞧着甚好。”
一口米粥差些呛住了,廖晓拂急道:“殿下慎言,这有什么好不好的,还甚好……”
“自然是甚好,我瞧着哪一处都好,连那疤都可心得疼。”祁谟又喂他一勺,死皮赖脸笑道:“廖公公好福气啊,你家太子不喜欢女子,也不喜欢男子,偏偏就喜欢公公身子,瞧你怎样都好。诶,廖公公若不放心,明日这殿里的公公就都撤了换作丫鬟,只求廖公公不吃心,莫要嫌弃自己。”
廖晓拂攥着那被角,往自己身下看:“也没嫌弃……与殿下往北境去时就想开了,身子是自己的,由不得旁人作践,就是看那疤碍眼些……横在那处,怪突兀的……若咱家是个能提笔作画的,便以疤做枝,绘一枝压梢的海棠也好……”
祁谟正自己端着碗喝粥呢,听了差些喷出来,颜面尽失:“……这事,拂儿还是别做,否则我便是史书里头一个精气两虚的皇帝。不过你这一提,我倒是想起个人来……”
“何人?”
“翰林画院今年的主院邺画师。”
廖晓拂点点头:“略有耳闻……听说邺画师天资极高,就是性格不好拿捏,且……且……”
“且男女不忌。”祁谟说完,慢慢回想起来,“当初有求于他,遂而还应了他一件大事……如今怕是不成了。”再仔细瞧瞧小福子的胸口,祁谟不想将应允了何事坦白,摇头道:“罢了,不成就是不成了,这些美景,实在不能与旁人分呐。”
“究竟是何事啊?君无戏言,既然殿下……”廖晓拂听着一头雾水,叫祁谟生生打断,说:“那时候我还是太子,还不是君呢,戏言就戏言了!再者说我往他画院送的男女美人还算少吗?如今他夜夜笙歌,左揽右抱,好不快意!想作何画就作何画,怕是早不记得了。”说完心虚地低头喝粥了。
廖晓拂见状,极有眼色地明白不好过问,也低头跟着喝粥。寝殿里荣檀香正浓,两人一个裹着被一个敞着衣襟,鸳鸯般小口品粥,无声胜似有声。喝着,廖晓拂忽而想起一事来,亲自敲破了这宁静。
“殿下,咱家有个事儿想求求。”
“何事?”祁谟心里有几分主意,能叫小福子开口的,莫不过家人。
“咱家小妹,已经过了梳头的岁数了。依依总跟着我是好,可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咱家再是兄长也陪不了她一世,就想着寻一好儿郎,给依依许一门好亲事。”
果真是这档子事,祁谟摇摇头,笑道:“你小妹的亲事啊,恐怕还要……”
廖晓拂知道依依的亲事不好说,就说他是九千岁,可到头来终归是个宦官,依依没她这个兄长倒是好。宦官历来发愁两件红事一件白事,一是妹子出嫁,二是养闺女出嫁,还有就是无子送葬。没等祁谟说完,他急急辩解起来:“咱家知道依依这门亲为难,高门大户人家必定顾忌着我这一重,又怕落下巴结宦官的名声。依依没有嬷嬷教规矩,嫁得太好,我当兄长的又舍不得她看人脸色……就想可否把小妹嫁去外乡,奉州远近就好,咱家过一年半载也能去探望。待小妹有了儿女,也方便接回来小住……”
他说到待小妹有了儿女,眼里便有奇异的光芒。自己注定膝下无子无女,廖文武及小妹的儿女,往后便是他廖晓拂的儿女。
“廖依依这亲事啊……”祁谟做出为难的样子,吹一吹热粥,又喂过去一勺,“恐怕这亲事得看我四哥。”
廖晓拂含着粥,听完急忙吞下:“安王?安王爷能安排这事?”稍稍思虑一番,前因后果登时清明了,还想起昨日安王特意跑到凤鸾宫里给依依送什么鹦鹉来,摇头急道:“这怕是不妥,这怕是不妥,依依没这个好福气。”
“哪里是怕她没这个福气,你是不喜欢安王,不放心把妹子给他。”祁谟一语道破,想起往事,颇有感慨,“莫要说你,就连我与他同胞同生都看不透他。如今四哥只是对依依有这份心意,未成定局,朕许你个踏实,若你妹子不肯,朕绝不将依依许给四哥。君无戏言,朕现下是帝君,绝不辜负你半句。”
有这句话,廖晓拂高悬的心便落回肚子里。转眼两人共食一盘荤点,两碗小粥,并排贴肩坐在龙榻上消食,就连祁谟那张时常冷清的脸也挂上几分童真。没多一会儿,廖晓拂吃饱了便犯困,靠在祁谟肩上,小手拉着大手,轻笑起来:“看不出安王爷还有食人间烟火的时候,昨日西番公主赴宴……咱家看他那架势,还当他是动了公主的心思……殿下不知道,那鹦鹉换了个正名,叫大统领,昨日忙不迭带着来给依依瞧了,诶,我大哥也在呢……”
祁谟给他掖了掖被子,心说,你这三弟也当得太松心了,宫宴十八桌,哪一张都看在他这个皇上眼里,丹陛之上收纳百人眼色,极为通透。那公主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这个皇帝身上,更不在四哥身上,有多少便落多少在廖子孟那边。
想起廖子孟来,就不得不提起那救命的恩情。“拂儿,我想过了,要给你大哥封个官,品级不高但也拿着俸禄。当年我差些叫二皇兄砍杀,还是廖大哥那支老参救活一命,这恩情不能不报。”
“封官?”廖晓拂打着摆子,眼皮沉得掀不起来,“封……什么官?大哥必定不肯啊。”
“名号封得响亮一些,叫人不敢低看了你大哥就好。再说我与他那年在小凉庄结为义兄弟,君无戏言,总不是假的。”古兰燕看廖子孟的神情,祁谟是懂的,廖子孟回以古兰燕的歉意,他自然也看得通透。可帝王不是月下老人,专为圆他人佳梦,这里头还有他自己的打算。西番至中原无险关要塞,缓和乃为上策,不易大动干戈,若有一门亲事立在当中则好办了许多。等祁谟将大小诸事都在心中捋过一番,再低头时小福子已经靠在自己肩上起起伏伏地睡着了。
今世初见时,他认出来廖晓拂的样子,心中在意起他薄而小巧的耳垂来,怕是一副没福气的耳朵。现在祁谟不在意了,面相之说虽十有八准,往后廖晓拂就是那不准的极少数,与他举案齐眉,与他福泽连绵。
牧白到养心殿时已过了正午,寝殿里鸦雀无声,床帏外站着相谈的二人是皇上与苏雪苏官人。
“臣见、见过皇上,给皇上、皇上请安。”他将药箱置于腿旁,头压得谷穗一般,“微臣给苏官人,给苏官人请安。”
“怎么耽搁了这么久?”祁谟难掩心焦神情,与牧白又有交情,伸手便拉人过来,“早上还好好的呢,用了早膳说没睡够。朕去早朝,刚回来才发觉拂儿一直烧着,只喂了些温糖水就传你来了。”
怪不得遣了侍从,是九千岁在床帏里起不来了。“皇上莫要惊、惊慌,叫臣把脉。”
廖晓拂真觉得自己这点脸面都丢尽了,好不容易给皇上侍寝了,竟还闹出体力不支的笑话来。低低说了一句劳烦牧白师傅,腕子伸出床帏来,咬着手指头心里打鼓,但愿牧白可别说出什么廖公公身底虚弱不易侍寝的话来。
趁着牧白把脉,祁谟转过身又捡起方才没问完的话来:“怎么?青松还在北境守出情分了,何时才肯回来?”
苏雪已经长成一张冰雪般的脸,眉梢俏丽着,极少有人能辩得过她去:“回皇上,家兄在书信中说,北辽边境总有不平,每每动身之际就有辽兵大肆铺兵,实在是不敢□□。又说北境如何壮美,边境之地竟能开出火焰红的石头花来,若是明年花势不败,便派人送回一些,给皇上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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