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眸光微微一动。
薛洋说话从不夸夸其谈,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发问。一份不可思议的猜测涌上聂怀桑心头,但操作起来却绝行不通。聂怀桑余光扫到孝乌公傅三月,心中通了一半,可最关键的另一半,却是个无解而互相矛盾的死局。
胡古月却没有正面描述佳人风华,他唇角有苦涩的笑。在这一刻,因回忆中的女子虚幻出现眼前,老人的神态竟如少年般青涩。胡古月沉吟道:“白鹤随飞盖,朱鹭入鸣笳。 夏莲开剑水,春桃发露花。”
晓星尘听之恍然大悟,喃喃道:“师尊,诗中有师尊。”
这是胡古月最爱的一首诗。他挂在嘴边从青丝吟成白首,平龙岗人人都能背,今日才知他吟诵时想的是抱山散人。
“人间自是有情痴,胡家主令人叹服。”聂怀桑弄清原委,沉声道,“只是晓星尘是不净世的上卿,你需放过他,我也好护着你。”
胡古月道:“来不及了。”
有人放在膝上的手握紧了拳。
在聂怀桑瞪大的眼睛里,胡古月道:“在九鼎室,薛洋装成晓星尘来送死。从请灵祭到今天,我不得不承认你们不好对付,事态也越来越失控,生怕夜长梦多,二话不说先给了他一刀。”
“那一刀削于薛洋膝盖。他之后中了许多刀,唯独这第一刀淬了剧毒,无药可解。”胡古月道,“我便是听仙督的停手,到底迟了。”
诸葛平绝望道:“两年前,家主得知请灵祭晓星尘复生,对我说,你医术了得,可否配出一剂自己也解不出来的毒药……”
他知恩图报,未曾想过那药被用在今日。
聂怀桑变色道:“你——”
“不。”晓星尘猛然站起,冲动地朝前跑去,“薛洋必须活!”
他素来文文静静,动手动怒都很斯文,如今风度尽失地咆哮,显得十分惊人。
“道长。”地上的薛洋伸手将他拽住,道,“道长你听我说。”
晓星尘拼命挣扎,他忘记自己金丹被封,也忘记自己不能视物在君子道上奔走是多么危险,穿着黑衣狂啸道:“薛洋必须活!”
薛洋膝上毒性已深,根本站不起来。两人肉搏,晓星尘一点也不像晓星尘地方寸尽失,薛洋一点也不像薛洋地冷静劝阻,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薛洋冷静地将晓星尘拉回怀中,对还在发狂的男人道:“胡古月说的是真话——道长你摸。”
他从洁白宽大的云袖中摸出一样东西,抓紧晓星尘的手往上面按。
晓星尘的手刚一碰到,便触电般收回来,随后又立刻去摸,边摸边摇头,喉中传来闷闷的哭音。
薛洋口吻平静道:“莳花女是不会出错的。”
那朵被晓星尘不住触碰确认的昙花,原本应该盛放三年,难以损毁,不知何时起,已经全然枯萎了。它的花瓣原本洁白无暇,此时呈现不正常的乌黑,正是中毒而亡。晓星尘看不见颜色,手指正在萎缩发皱的花瓣上抚摸,整朵花竟轰然碎成粉末,在道人无助的指缝间流沙般消逝。
此花归长夜,一夕偿相思。
晓星尘怔了片刻,突然用力掐了把掌心,振作起来又要去逼胡古月和诸葛平。薛洋将他圈在怀中,眼神毒辣又偏执,依旧少年气的俊美容颜上浮现出扭曲的表情,在喉间哭音越来越大的晓星尘耳边迷恋地说:“道长,我喜欢你。”
“你竟也喜欢我,滋味可真甜。”薛洋喜滋滋道,“这两年与你厮守,日子全都是甜的。”
晓星尘哽咽道:“以后我每天给你糖吃,两颗、三颗,多少颗都会有。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薛洋垂头,露出虎牙在晓星尘脖子上咬了一口。他微微侧头,满意地欣赏晓星尘被弄出血的伤,咯咯怪笑道:“你待我这般好么?但我不要糖……”
“我只要你。”
他哄诱地对晓星尘说道:“道长,你在奈何桥上不准投胎,也不准喝孟婆汤,更不要乱跑。我将你杀了之后,立刻便来寻你,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晓星尘呆住了,道:“阿洋,你什么意思?”
“死了更好!”薛洋冷笑道,“死了的才听话。”
聂怀桑叫道:“薛洋,胡古月是吓唬人的,你不要乱来——”
“闭嘴!”薛洋抬头朝四周恶狠狠地咬牙道,“我与道长原本还有近二十年时间,如今没了,是你们逼我的!”
他伤心不已,全不管无辜不无辜的,习惯性将自己的痛苦推给所有外人,面目狰狞道:“道长死在南阳,整座南阳城便都该为他陪葬!”
他抱着晓星尘,从怀中掏出了两半阴虎符,猛然合上!
惶恐的尖叫响起。
晓星尘首当其冲,阴虎符与他体内的阴毒里应外合,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软在薛洋怀中。
薛洋横手持虎符,将饱受折磨而虚弱痛苦的晓星尘紧紧拥住,痴痴凝望晓星尘,神情又心疼又满足。
聂怀桑道:“走啊,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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