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家神色无奈:“吴先生说,悉心保养,也只能延寿数月而已。”
“数月而已……”张漪面上大有痛色,“难道父亲辛苦经营一生,却连太子登基的一天都看不见了吗?”
“老爷还有一言,请我叮嘱于您。”张管家这才屏退了左右,悄悄附上张漪的耳朵,如此这般说道一番。
张漪不由神色一震:“父亲的意思是……”
张管家截然道:“能否稳固太子的地位,就在此一举,您是老爷的至亲骨肉,老爷才放心让您去做这件事情。”
张漪不由握手成拳,仿佛将父亲的最后一搏紧握在手心。
“我必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唐朝的宴饮极为讲究,从下而上分为三等,下为“韵宴”,菜鲜肉肥,羹药柔滑;中为“诗宴”,翅羹多汁,玉盤上餐;上为“文宴”,金碧集聚,鹿以肉鲜[1]。
张家烜赫一时,贵为名门大家,自然事事不肯落于人后。普通的一餐饭也布置得丰富繁盛,黄耆羊肉、鹅鸭炙、鱼鲙等时下流行的奢华菜色一道道布上来,皆以玉盘盛之,看着琳琅满目,几乎可以赶得上一道招待贵客的所用的“诗宴”。
张漪亲自陪客,替吴议斟上满满一杯酒:“今日有劳吴先生了。”
吴议少不得接过杯子,客套一句:“下官也没有能帮上什么忙,还要在贵府蹭吃蹭喝,实在深感惭愧。”
张漪笑容款款:“先生此言差矣,先生此行虽然不能治好家父的性命,却解开了他多年的心结。我虽然不通药理,也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的道理,所以特地设宴,感谢先生不计前嫌之恩。”
对方态度如此恳切,吴议也不好再加推辞,只好与他举杯对饮一口。
一杯美酒入喉,便已经察觉出些许异常的滋味。
这不是一般的酒,而是药酒。
张漪见他眉头微蹙,不由笑道:“先生也是习医之人,应该能尝出这药酒的滋味。此酒还是当初李勣将军所赠,父亲珍藏多年,今天特地嘱咐拿出来给先生尝一尝味道。先生觉得此酒味道如何?”
李勣的名字从他口中脱出,仿佛一枚小小的石子,在吴议平静的心潭中划出一圈圈淡淡的涟漪。
但面上仍旧含了从容不迫的笑:“如果我没尝错,这应当是寻骨风药酒的滋味。”
“先生果然一猜即中。”张漪亦端了一杯酒举在唇畔,深深嗅了一口,“听说寻骨风能祛风湿,通经络,是一味疗伤镇痛的好药材,所以李勣将军在世之时,每日必豪饮三杯。”
此言一出,吴议心中的疑窦倏然扩大。
寻骨风能疗伤镇痛不假,但长期服用则会损伤肝肾,且有致癌的风险。
而这药酒之中,寻骨风的气味浓烈,用量显然已经远远超过了药酒需要的程度,倘若日日服用,无异于天天服毒。
若真如张漪所言,李勣生前日日都饮用这种药酒,那么其真正的死因,就颇令人深思了。
当日徐容曾经告诉过他,李勣府上的药酒皆出自张起仁之手。
心念电转间,已隐隐猜到了张文瓘着意请他来此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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